第179章 数典忘祖(4/4)

丁承礼却是看也不看地上的黑衣病和尚,目光始终不离悬空而立的安丰侯,笑容之中隐隐透出几分讥讽。

「当年兄长放着丁氏嫡传的《虎钤经》不肯学,偏说自己仰慕武成圣王,非得修习《垂钓章》不可。父亲被你缠得没法,只得亲往国都,向国主求来了镇魔院秘藏孤本。」

「兄长喜不自胜,忍不住在小弟面前说漏了嘴,说自己执意要学《垂钓章》,一来是喜欢钓鱼,二来是觉得「丁」这个字一横一竖钩,分明就是一副钓竿,还说自己将来钓鱼的本事未必就比那位传说中的祖宗差了……」

说到这里,丁承礼的笑容愈发放肆起来,朝远方的安丰侯府金柱遥遥一指:「丁字的古体且不论,如今确实是写作一横一竖钩。」

「然则兄长偏要以直钩钓鱼,这就是连最后那一钩都不要,无论古体、今体,生生将这个字的形与意都丢了个干净。要说数典忘祖,小弟自愧弗如!」

一语说罢,忽有一道道黑色烟尘自丁承礼四周虚空之中涌出,围着他的身躯盘旋飞舞,又不断汇入他的掌心之中。

「丁承礼,你布置在城中各处的金瓦,便是靠着这种东西遮掩气息的吧?哦,还有你手底下的那些妖僧死士,一旦没了此物,只会死得更快!」

立身苍穹的安丰侯环顾城中,耳听得各处杀声又起,脸上神情不见丝毫变化,而且依旧没有出手阻止丁承礼的意思,任由自己的庶弟不断聚集起那些古怪的黑色微尘。

此刻丁承礼已被仿佛无穷无尽的黑色烟尘包裹,闻言却是朗声笑道:「他们既做了死士,自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今夜之事若成,人人都少不得一个金瓦鬼神之位!」

他说了这一句,忽就话锋一转:「说起小弟的那些金瓦,兄长可知这世上的屋舍多由木构,木中又多蓄松柏甲木之气?若是木气散泄,则房瓦的缝隙中多半会长出松树来。当年父亲整修辟寒阁,就专门请来了一位号称「瓦毕不生瓦松」的大匠。」

「小弟听说之后心生好奇,请求兄长带我去看。可惜兄长忙着在雨后的湿泥里捉蚯蚓,怎么也不肯答应。」

「我便只好独自爬上阁顶偷瞧,果见那位大匠布瓦如齿、间不容发,委实漂亮得紧,竟是怎么瞧都瞧不够!其后数十年间,辟寒阁顶上也确实不曾有瓦松生出。」

「也是自那一天起,小弟便渐渐悟出,那些看似不起

眼的瓦片之间,亦有大道存焉!」

闻听此言,安丰侯丁承渊脸上不由得露出追思之色:「你邀为兄看瓦匠做活的事情,此刻实在是记不得了。可要说起捉蚯蚓,当初为兄正是在一片雨后的泥地里捉蚯蚓时心生顿悟,从而成就心骨的!」

「为兄当时就想,大雨之后蚯蚓便会自行爬上地面,此乃彼辈天性、自然之理也,若能善加利用,自可无物不钓、无事不成,哪怕我抛进水里的是个直钩!」

丁承渊顿了顿,忽而哑然失笑:「只是想不到你我兄弟分道扬镳,竟源自儿时的几条蚯蚓和几片屋瓦!」

他摇了摇头,沉吟着说道:「此时回想当年旧事,便知家族兴盛,首在得人!血脉传承、祖宗成法,庸碌之辈视为倚仗、聪慧之辈当成捷径,但终有一日会变成枷锁牢笼。」

「只要虎贲氏的本职不失,无论是《虎钤经》还是旁的什么,于我丁氏而言都算不得要紧。与其如掖城崔氏那样抱残守残、固步自封,以至于血脉僵化、受制于区区几条鱼灵,我倒宁愿后辈子孙里多冒出几个你我这样的数典忘祖之人。」

说到最后,这位安丰侯嘴角一勾,脸上竟是露出快意笑容。

「丁承礼,只要你束手就擒,随我入国都请罪,将那个劳什子大黑明神的底细和盘托出,为兄定保你不死!今后重回丁氏也好,别开一脉也罢,都由得你自己做主!」最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