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了却尘缘(3/4)

她顿感整个天都已经塌下来了,她怀抱着儿子绝望地哭出了声,突然,柴房中传来了婴孩的哭泣声,她摸索着来到柴房……

才刚进门,一只颤抖的手拽住了她,那人说道,我是长工芳琴,冰蚕仙子问道,姜天高何在?

芳琴有气无力地回道,老爷几个月前携姜家老小归隐山林去了,可是小少爷还要打理生意,一个月前又带着妻儿回来了。

芳琴把怀中的孩子交给了冰蚕仙子,说道,这是小少爷未断奶的孩子……话未说完,她便断了气儿。

冰蚕仙子怀抱啼哭的孩子摸索着出了村子,已至深夜,脚下的蛐蛐叫得甚是欢畅,孩子的啼哭声引来了夜娃子,紧跟在身后咕咕地叫着,冰蚕仙子害怕极了,担心孙子又被野狼抢了去,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姜天高问清事情的原委。

蓝芯问道:“婆婆,您怀中啼哭的孩子是小牛子吗?”

“正是。”冰蚕仙子扭头看着冰床上被蚕茧包裹着的牛犊子,点头回道。

张仙也问道:“婆婆,接下来的事情呢?”

冰蚕仙子神情略显呆滞,轻叹一声,说道:“黑暗中我慌不择路,本想先回木屋,然后再去找姜天高,哪知道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后来从一个悬崖上摔了下来,跌进了谷底。”

“啊!”张仙和蓝芯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

冰蚕仙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当我醒来时,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了,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只听见有水珠滴落清潭的声音,一个浑厚的嗓音在身旁响起,玲儿,你醒了,我心里一怔,这不是师父天河仙师的声音吗,我恍恍犹如梦中,激动得哭出声来,纵使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我摸索着向前,说道,师父,我眼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师父抚摸着我的额头说,为师知道,在凡间渡劫,让你们吃尽了苦头,为师对不起你们……”

说到这里,冰蚕仙子拨弄起手中的佛珠,又道:“我从没奢望能再次见到师父,师父突然到访让我受宠若惊,我也从没奢望重回九重仙界,师父说他算了天时,我们四姐妹在凡间的劫数将尽,我在凡间遭受的苦难已经触动了阴阳判官,师父这才闻讯赶来,在谷底救了我。师父对我施了仙法,我回到了九重仙界时的模样,就是我现在的模样,我原先的肉身变成了清潭边上的一块石头,师父看着睡熟中的小牛子说道,他是你唯一的血脉,就让他随你一起渡劫修炼吧,后来师父把我带到了这冰寒山上,在这里我与二妹珑儿相遇了……”

冰蚕仙子将目光移向了张仙:“一见面珑儿便抱着我哭了好大一会儿,她身上的草药味清香宜人,摸着她递到我手中的土方袋子,形状更是入脑入心,你能成为她的徒弟,我真替她高兴!”

张仙呵呵笑道:“您们姐妹重逢一定有说不完的话了。”

冰蚕仙子长叹一声,无不感慨地道:“那是自然了,我与二妹当然是开心极了,相拥着嘘寒问暖了一番,师父说我身上已有了仙术,但眼魂已断,等化身九重仙界,双眼自然明亮如初,他说他还要去寻找纷儿飞儿两个妹妹,等我们四姐妹团圆后,他会禀呈天元始尊让我们重返仙界,说完便与珑儿化身离去了。”

蓝芯笑道:“婆婆可谓是苦尽甘来,这冰寒山环境清幽,却也是个修仙的好地放啊,若是婆婆回到九重仙界,怕是再也见不到您咯。”

冰蚕仙子正襟危坐,又缓缓拨弄起手中的佛珠来:“这往后怕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师父走后,我与小牛子在冰寒山上可谓是举步维艰,虽然我有些仙术,可是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白天与黑夜,我又不熟悉山中的情况,更别说找到吃的了,每当小牛子饿了我便用石子划破手腕,滴血来喂食他,你们看……”她缓缓地抬起了左手。

只见冰蚕仙子左手腕上布满了深深浅浅、密密麻麻的划痕,夏宇龙他们三人不仅震惊,对冰蚕仙子更是肃然起敬了。

冰蚕仙子用白丝蝉衣盖住了手腕:“小牛子是我唯一的血脉,我岂能弃他而去,可是每划下一道伤痕,我对姜天高和姜家人又多了几分憎恨,一想起在姜家的那些苦难日子,我便整日沉寂在仇恨与悲痛之中,渐渐地我的情绪变得不可控了,有一次我头痛欲裂、心乱如麻,使劲地往石壁上撞去,醒来后我的小拇指已长出了魔爪,从此我整个人变得癫狂无度,长此以往,定会遁入魔道……”

听到这里,蓝芯与张仙略带惊恐的眼神向冰蚕仙子的小拇指看去。

冰蚕仙子看出了二人的心思,笑道:“你们不用担心,后来我得到了西山佛祖的点化,他用心眼镇住了我的心魔,我眼睛是瞎了,但我的心可以看清楚一切……”

夏宇龙微微点着头,对冰蚕仙子的话表示赞同,眼睛是心里的窗口,能让我们感知世间一切事物,但心灵之眼更能洞察世间的真善美。

冰蚕仙子脸上挂满了感激之情,悠悠叹道:“西山佛祖问我,你恨吗?我说我恨?他又问我,你恨什么?我回答,我恨姜家的人,佛祖点化我说,这世间爱与恨总是交错相叠、纠缠不清,或许你的恨是爱得太深,如果姜家的人全站在你面前,让你一个个弑之,你会快乐么,这其中也有你的心头肉啊,你会更恨你自己的,渡劫渡的不只是身,还有心,心净才能明胸怀,胸怀宽阔才能容四海……”

夏宇龙他们三人听得如痴如醉,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出一个。

看着三人毕恭毕敬的样子,冰蚕仙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别太拘谨了,都把身子放松,佛家的教诲还真有些上头啊,那日,西山佛主与我谈了很多佛心禅语,都说到我心窝子里去了,我跪在他跟前忏悔不已。临走时,他送了我这双心眼,让我看到世间的美好,辨别世间的美丑,他叫我闭目静修半柱香,待我睁开双眼后,这世间的美景尽收眼底,世间的美好囊括心里,但西山佛祖却已不知去向,至今我都未曾一览他的真容,却也是件遗憾的事情。”

夏宇龙问道:“婆婆,高脚村的人为何全都死于非命,也是黑衣人所为吗?”

冰蚕仙子摊开左掌,几颗锈迹斑斑的绣花针在她掌心幻化成型,说道:“西山佛主传与我心眼后,我便去高脚村查看他们的死因,那时候他们都已经化作了白骨,在我儿子颈部发现了这几根绣花针,他定是被绣花针锁喉而死,我儿媳也是,后来,我又查看了姜家所有人,他们都死于绣花针。”

“啊!”夏宇龙他们三人同时惊呼了一声,面面相觑片刻,心里均有了底儿。

夏宇龙又道:“姜家人被杀定与龙古镇上的豹头铺有干系,这绣花针的功夫却也十分了得,我小时候便见识过了。”

张仙也道:“婆婆,使绣花针的黑衣人已经死在豹头铺中了,真是恶人有恶报。”

冰蚕仙子眉头紧锁,念道:“绣花三针寒,门血白骨枯,孤身点鬼影,火中取肝胆……”

她环视夏宇龙他们三人一眼,又道:“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这绣花针是寒门派的独门绝技,寒门派门下弟子众多,散落于各地,专以屠村、杀人为营生,这两年在中原他们名声鹊起,江湖正派视之为敌手,邪派人士却要与之结盟攀亲,弄得中原鸡犬不宁、人心惶惶的。高脚村的人死于寒门派不假,但真不知是寒门派中谁下的毒手?”

夏宇龙心想,原来在江湖上还有这等邪恶的门派,之前爷爷从未提起过,怕是爷爷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门派存在,高脚村被洗劫定也是与古书有关……

他正要问起姜老太公和古书的事情,冰蚕仙子却站起身来,说道:“你们随我来……”说着,便向石洞的黑暗深处走去。

张仙跳将起来,正要撵上去,看着还愣在石凳上的夏宇龙和蓝芯,催促道:“呵呵,你们还等什么,等会儿婆婆可要改变主意咯。”

夏宇龙和蓝芯相视而笑,急忙起身也紧跟了上去……

越向前走,越发阴深空旷,但脚下的路却是越来越平坦,三人小心翼翼地跟随冰蚕仙子在黑暗中行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突然有一束暗光投射进来。

待走到石洞尽头,冰蚕仙子又领着夏宇龙他们向左边的石道拐去,行得十余步,前方一片光明,已然来到了洞口处。

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夏宇龙他们三人喷嚏不止,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洞口位于冰寒山的巅峰,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平台下是一壁深不见底的悬崖,悬崖边上云雾缭绕,放眼望去,远方群山低矮,一片白雪茫茫,视线尽头天与地浑然一体。

冰蚕仙子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山头,说道:“你们看,那座山的山行似牛头,叫牛头山,山的那边便是高脚村。”

夏宇龙他们顺着冰蚕仙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山脉高高耸起,神似牛头,两边的山脉弯曲细长,犹如牛角。或许冰蚕仙子为孙子起名牛犊子就蕴含这其中的深意了吧。

冰蚕仙子转过身去,看着洞口那堆垒砌齐腰的乱石,说道:“你们不是要找姜天高吗,他就葬在这石堆之中。”说着便佛袖而起,乱石轰隆隆滚塌,散落于地,一具披着黑色寿衣、头戴奠帽的干尸盘腿坐于乱石之中。

夏宇龙三人又惊又奇,纷纷围了上去,只见干尸的面部忧沉痛苦,深邃的双眼注视着前方,犹如望断秋水。

张仙问道:“婆婆,姜老太公隐居的山林正是这冰寒山上么?”

冰蚕仙子摇着头,轻叹一声,回道:“大嫂回西域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姜天高老来也是孤苦一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爱他有多深,我就恨他有多深,你们看我手上的划痕便知,西山佛主与我说,既然你对他的爱恨还纠葛不清,说明你尘缘未了,去把他找来陪在你身边……”

话到此处,冰蚕仙子把头垂了下去,深情地看着脚下的干尸,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时我很是反感,与佛主说,这样更会加深我对他的恨,我已非常厌恶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又岂能让一个我憎恨的人与我一同吃住,西山佛主笑了笑,说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听了佛主的话,不知为何我却痛哭了一场,随后问道,如何才能找到他的尸骨,西山佛主反问道,你不是恨他么,他死了你应高兴才是?我哭着回答,他是我下凡尘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我自然是爱他的,可是我越是爱他,越是摆脱不了恨的桎梏,我该如何是好?西山佛主笑道,去吧,去把他的尸骨寻回,给他换上一身好看的衣物,把他埋于乱石堆中,会有三个年轻人前来为你了却这份尘缘,当你拨开乱石之时,所有的怨恨都会烟消云散,别再问为什么,这是天机……”

听到这里,夏宇龙三人都明白了,这是天意,冥冥之中就有了安排,但三人却感觉到晕乎乎的,犹如行走在梦中一般。

冰蚕仙子看着眼前的这三个年轻人,笑道:“你们三人打败了神兽化蛇,前来为我了却这段情缘,我无以为报,你们要找的姜老太公就在这里,你们想问他什么尽管问便是了,我也不便知道你们的来意……”说着,便向洞中飘飘然而去。

张仙有些失望,说道:“姜老太公已变成了干尸,他又如何才能开口说话?”

蓝芯轻叹一声,也道:“我们已帮婆婆了了她的尘缘,就让姜老太公入土为安吧,要破译绝壁金文怕得另想法子了。”

夏宇龙凝视着姜老太公的尸体,回想西山佛主与冰蚕仙子说的话,他隐隐觉得话中一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沉吟片刻,说道:“婆婆这样说一定有她的安排,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还得从姜老太公身上寻找答案……”

话说间,张仙已俯下身子嗅起了姜老太公的尸体。

看着张仙闻得津津有味,蓝芯差点作呕,捂着口鼻不敢靠近,对于尸臭味她永远不能接受。

在冥界城堡傍边,有一条尸水河,她的姐妹们隔三岔五便会到河里洗澡,有一次她也跟着下了河,在河里她被呛了一口,从此便留下了阴影。

还未等夏宇龙动手,张仙便查看了姜老太公的口鼻,翻开他的寿衣又认真嗅了起来。

夏宇龙呵呵一笑,竖起了大拇指,说道:“你动作挺快的嘛,还真能闻,有什么发现吗?”

张仙站直了身子,搓了搓鼻子,说道:“哼,天禅神医的弟子连这点气味都受不了,还配做她的弟子么?”她看着夏宇龙和蓝芯哈哈一笑,卖起了关子,问道:“你们猜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什么?”

夏宇龙和蓝芯摇着头,一脸的茫然,只等张仙把她的发现说出来。

张仙咕噜噜地转动着双眼,笑而不语。

夏宇龙撇嘴说道:“除了他身上的尸臭味,难道你还能闻出他的话来不成?”说着,他也俯下身去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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