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念成佛(2/3)

“你让我去给你找和尚?”

萧瑾瑜摇头,“王拓今日日落之前就要进安国寺沐浴斋戒,找肯定来不及了……”萧瑾瑜说着,双目微眯,波澜不兴地落在景翊那头在枕上磨蹭了一晚愈发乱七八糟的齐肩短发上,“你这头发既然一时半会儿穿不了官服,不如去剃个干净,穿穿僧衣吧。”

景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两眼一瞪,一下子从书案上蹦了下来。

“你让我去当和尚?!”

(二)

“不抛头露面,清静悠闲,还是与活人打交道。”萧瑾瑜挨个悠悠地数过去,气定神闲地一锤定音,“这差事正合你的要求。”

“不是……”景翊差点儿跪下来哭给他看看,“王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这有家有室有官职,六根没有一根是清净的,哪能出家啊……对,吴江,吴江那回亲口跟我说的,他长这么大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他去绝对比我去合适!”

景翊话音还没落定,就听门外窗下传来一声闷咳,接着就是一个沉稳有力中还带着一丢丢毫不掩饰的火气的声音。

“景大人,这话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

被一个没见着影儿的人这么冷不丁地一问,又被萧瑾瑜凉飕飕的一眼看过来,景翊本就乱成一团的魂儿差点儿没吓出窍去。

“不是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

“不用比方了,”萧瑾瑜淡淡地截断景翊的挣扎,“安国寺的僧人个个通晓梵文,早晚课皆用梵文诵经,三法司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是懂梵文的。”

景翊狠噎了一下,半晌没挑出个反驳的词来。

萧瑾瑜说的是不争的事实,这会儿就是要怪,也只能怪他家老爷子教了太子爷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子爷学没学会不知道,他倒是为了帮太子爷交功课拼死拼活地全学会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劫,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学这玩意儿了。

眼见着景翊哭丧着脸蔫了下来,萧瑾瑜神色微缓,真假掺半地宽慰道:“这场法事横竖只有七天,等东齐使团离京之后你再还俗就是了。小月在公务上一向明理,她必不会难为你。”

景翊摇摇头,在嘴角牵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她是不会难为我,但这事儿要是让冷大将军知道……”

萧瑾瑜眉梢微挑,“你就不怕你洞房之夜让她睡书房的事儿被冷大将军知道吗?”

“别别别……”这话要是就这么传到冷大将军耳朵里,他景家祖坟估计都要跟着倒霉了,景翊忙不迭地应道,“我去,我去……你说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我进宫去给皇上和景太傅打声招呼,你准备一下这就动身吧。那批御林军点卯之后就会去封寺,你自己拿捏时辰,迟了就想法子翻墙进去吧。”

“王爷放心!”

萧瑾瑜说得一点儿不错,冷月乍听他一本正经地说要去安国寺出家的时候差点儿甩他一巴掌,等他凭着足够利索的嘴皮子及时把前因后果一口气说清楚,冷月立马就是一副恍然的神情了。

冷月收剑入鞘,抬手抹了把舞剑舞出来的一头大汗,“王爷的意思是让你混进和尚堆里暗中保护那个东齐王子?”

“未必……”景翊苦笑着抬起手来,怜惜地抚了抚园中被冷月的剑锋惊得有些凌乱的桂花,“这得看是别人有心害他,还是他有心害别人了。”

冷月眉头一皱,“我跟你一块儿去。”

景翊早料到她会有这么一句,一时间还是有点哭笑不得,“你跟我一块儿出家吗?”景翊这一句问出口,登时更哭笑不得了,因为他分明在冷月的眉眼间看到一丝认真考虑的神情。

“你冷静点儿啊,安国寺可不是尼姑庵,你就是把自己剃好了送上门去人家方丈也不会收你的。”

景翊眼瞅着她把脸越抹越花,忍不住从怀中摸出一块手绢,伸手把人拽到身边,牵着一道无可奈何的笑意一边轻轻擦过她汗淋淋的额头,一边轻声叹道:“放心吧,安国寺到底是佛门净地,东齐人人信佛,不会在寺里动刀动枪的。何况这些事儿目前为止还都是凭空瞎猜的,我三哥就是这样的脾气,干什么事儿都捏着十分小心,他也是难得上门求王爷一回,王爷不好意思回绝他就顺手把我丢出去应付应付了,我估计这回十有八九还是真只是去吃斋念佛的。”

景翊说得轻缓,手上的动作更是轻缓,拂过冷月面颊的手上还带着残存的桂花香气,冷月明知他这番话里宽慰至少占了三成,还是不由自主地安心了些许,微垂下眼睫,感觉着他像擦拭佛龛一样温和仔细地擦过她这张花猫脸的每一处边边角角。

手绢温软的触感在脸上拂着拂着,倏然一道异样的温热落到了脸颊上,冷月一惊抬眼,正见景翊眯眼笑看着她,柔滑堪比丝绢的手指在她已被擦净的脸上轻轻抚过,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擦得太用力了吗,怎么红成这样?”

“……”

冷月心里一乱,不知何时蒙到脸上的红晕又狠狠地深了一重,眼瞅着这人眉眼间的坏笑更浓了几分,冷月一巴掌拍开这人的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方丈要是肯收你这样的徒弟,我就吃素吃到你还俗!”

“一言为定。”

除了冷月不会因为这事儿难为他之外,萧瑾瑜还有一点也说准了。

他不过是在家多吃了口早点,赶到安国寺的时候御林军就已经前前后后地围满了,除了翻墙,还真是别无他法。

好在深宫大内来去惯了,这些御林军就是再围上两圈,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重更厚实点儿的木桩子罢了。景翊悄无声息地跃上侧院高大的院墙,正见安国寺方丈清光大师一人独立于院中的一口水井旁,若有所思地盯着被一块儿厚木板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井口,像是在全神参悟佛法。

上回见清光大师已经是他入宫之前陪他娘来上香时候的事儿了,那会儿清光大师就说他有佛缘,隐约地透露过想收他为徒的意思,被景老夫人呵呵一笑婉拒了。

景翊琢磨着待会儿这老方丈一准儿会冲他来句命里有时终须有非等到这会儿才来早干嘛去了什么的,不如出现得脱俗一点,让他再相中自己一回就是了。于是景翊对准了被方丈凝神盯着的那块盖着井口的厚木板子,纵身轻跃,如谪仙般悠悠落下。

正落到一多半的时候,也不知老方丈突然顿悟到了什么,突然一拍脑门儿,忽地扬手掀了板子。

一般而言,轻身功夫和内家修为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儿,两样都练不会相互促进,只练一样也没什么影响,只是用起来的时候偶尔会有些无伤大雅的区别,比如有内家修为的人可以在全身腾空的时候单凭自身之力拧转方向,他就不行。

于是,方丈在掀开板子的一瞬,眼睁睁地看着一团雪白的东西“扑通”一声扎进了井里。

景翊被人从井里捞出来的时候,一众闻声赶来帮忙的小沙弥都像看佛祖显灵一样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方丈一片祥和的脸已经抽得有点儿发僵了。

“这位施主,没事吧?”

“没事没事……”景翊裹着一个大胖和尚从身上脱下来的僧衣,硬着头皮努力笑着摇头,摇得一阵水珠乱溅,“这儿的井水还挺甜的,就是有点儿牙碜,呵呵……”

方丈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

“施主。”一直站在方丈身边的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僧人向前走了两步,在景翊面前站定,立掌谦和微笑道,“贫僧神秀,不知施主心中有何难解之事,要起此轻生之念呢?”

神秀?

景翊一怔之下恍然想起来,这人他是见过的,他那回陪他娘来寺里上香的时候偷爬寺里的一棵梨树,从树上摔下来,抱着屁股嗷嗷大哭,就是这个叫神秀的,蹲在一边笑得快抽过去了。

那会儿神秀也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如今,他长大了,神秀也长大了,神秀看着比当年还要凄惨得多的他,笑得满脸慈悲。

景翊客客气气地回给神秀一个水淋淋的微笑,“在下景翊。”

神秀微怔了一下。

不光是神秀,几乎所有僧人全都怔了一下,到底还是方丈先立掌宣了声佛号,蹙眉缓声道:“施主可是礼部郎中景竏景大人的弟弟?”

景竏曾为学梵文在安国寺里住过一年多,入朝为官之后也常来请教,是景家与安国寺来往最多也最深的人,这事儿景翊是知道的,便只简单明了地应了声“正是”。

所有僧人落到他身上的眼神登时都客气了几分,一时间“阿弥陀佛”之声四起,连神秀也垂目合手,对着他淡淡地宣了声佛号。

方丈拈着手里的佛珠和善地打量了景翊一番,才愈显客气地问道:“贫僧听闻,景施主年初已随太子爷出宫来,入大理寺为官了,眼下正值秋审,景施主百忙之中为何突然抽空来此投井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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