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五味俱全(1/4)

(一)

四家村之所以叫四家村,是因为这村子刚建成的时候就只有四家,东西南北各占一角就成了一个村,直到现在也还是巴掌那么大。

冷月赶到的时候天已大亮,正是秋收农忙的时候,村里仅有的几户人家连老人孩子也都下地干活儿去了,整个村子只有鸡犬扑腾的声响,光天化日的依然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上回来时这村子也是这么静的,却不觉得静得这般骇人。

上回来时她觉得那浣衣女家院子门口干净得古怪,景翊说是小村里民风淳朴,帮着扫扫也是正常,如今看来恐怕跟民风是没什么关系了。

冷月低头看向被路上那层厚土留下的各种痕迹,足印混着辙印,可以想象早些时候村民纷纷从家里牵着牲口出来赶去地里的场面,冷月蹲身下来细细看了半晌,总算在芜乱的痕迹中找到了两条虽已被碾盖得乱七八糟,但仍看得出与昨夜那辆运夜香的板车极为相似的车辙印子。

两道车辙印子从村口一直延伸到村中一处破败的院落门口,比那浣衣女的住处还要破败几分,若不是这两道车辙在此处戛然而止,冷月很难相信这里还是有人在住的。

院里没有一丝响动,连鸡鸣狗吠都没有,冷月小心地跃上黄泥混着麦秸秆砌成的院墙,一眼便看见了停放在院里的那辆板车,两个大桶已倒空涮净,半湿不干地晾在一旁。

冷月恍然。

她每日都要洗刷这样两件大东西,周围人家必然已对她家中的清洗声习以为常了,难怪她一连剖洗三人,清洗血污的水声竟从未惹人怀疑过了。

冷月轻巧地落进院中,悄然无声地闪到这间屋舍的墙根底下,这才隐约听出屋中细碎的响动。

好像是铁刃之间相互绞磨的声响。

利落而有节律……

剪子?

冷月一愕。

那三人的肚皮确实都是被菜刀割开的,他们身上的毒疮也都是被单面利刃剜出来的,但那三人除了都被开膛破肚剜疮填蜡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是被剪子搞出来的。

只不过与这些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她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景翊提过了。

这样特征是在死者生前还是死后弄出来的,验尸根本看不出来。

但无论如何,这屋中八成又是一位着了道的。

冷月深吸了一口气,泛着隐隐污臭的空气中没有丝毫的血腥味,心里不禁微微一松,闭目静立了片刻,大概定出剪刀声传出的位置,这才一掌击开本就破败不堪的屋门,闪身掠入,屋门被撞开的重响还没落定,便有一道身影在一声闷哼之后顺着屋中的床边倒了下来。

冷月手腕一沉,稳稳地接住了从倒地之人手中落下的剪子。

冷月这才腾出空来转头看了一眼静静地仰躺在床上的人,一眼对上那身熟悉的官服,一愕之下又看见那张惦记了一整宿的脸,冷月呼吸一滞,忙丢下剪子,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抓过他的手腕在脉上摸了一把,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两腿一软,“咚”地在床边跪了下来。

还好,还好……

他要有个什么万一……

冷月也不知自己在床边呆愣了多久,忽听得院外有马车走近的声音,才恍然想起自己在来之前先去了一趟安王府,没来得及跟萧瑾瑜说清原委,只问他要了一辆马车,唯恐有人伤重无法及时送医。

这会儿大概是要让犯人与苦主共用了。

冷月自嘲似地苦笑了一下,扶着床边站起身来,勉强提了提精神,在屋中翻出一条麻绳,把方才被她一掌击晕在地的女子捆绑了一番,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拔出塞子,伸进指尖从里面挑了一点药膏出来,在景翊人中上薄薄地抹了一层,待了须臾之后便在他人中上使劲儿一掐,那睡得极深的人就眉头一皱睁开了眼。

“唔……唔?”

睁眼看见床边的人,景翊不禁狠狠一愣,抬头往四周看了看,一眼落到那个被绑结实之后远远地放到门口墙边的人,才确定自己脑海中的那些记忆不是做梦梦来的。

景翊顶着有点发晕的脑袋从硬得硌骨头的床上慢悠悠地爬起来,皱着眉头抬手揉了揉气味有些古怪的人中,挫败感十足地叹了一声,“谢谢……”

“不用。”冷月嘴唇轻抿,也不问他什么,只转头看着天色道,“现在审她来不及了,还是直接带到安王府当着王爷的面儿问吧。”

景翊迷迷糊糊中好像在冷月转目之间看到了点异样的神情,微怔了一下,才点点头道:“好。”

“我跟王爷借了马车来,你就和她坐车吧。”

景翊坐在床上直了直腰背,温然笑着摇摇头,“不要紧,就是一点儿迷药,骑马还是不碍事儿的。”

冷月转回脸来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好像斟酌了一番才道:“你现在这样子……不大合适骑马。”

“嗯?”

景翊一愣之下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他现在的样子?

他现在的样子怎么了?

他刚才还在庆幸冷月来得及时,这女人还没把他开膛破肚,连衣服鞋子都还穿得好好的。

冷月一时也不知这话该怎么说,索性弯腰垂手,从床边的地面上捞起了一把长发,直直地递到景翊面前。

头发?

景翊狠狠一愣,忙抬手往自己头上一摸,这才发现自己如幕如瀑的长发竟生生被剪去了一大截,这会儿不过只有及肩的长度了。

景翊两只狐狸眼登时瞪成了滚圆的,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被剪下的头发看了半晌,才欲哭无泪地嚎了出来,“她剪我头发干什么?!”

“我好像跟你说过,死者的死状跟宰好的猪是一样的……”冷月看了看握在自己手里的青丝,又看了看景翊被剪得甚是诡异的脑袋,带着一丝惋惜淡声道,“宰猪里有个步骤就是褪毛。”

“……”

景翊一时间竟觉得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看起来是个什么鬼样子还在其次,主要是冷月那句不合适骑马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他这会儿要是穿着这身官服顶着这个脑袋从京城大街上走一遭,明天早朝肯定就有一堆折子是参他侮辱官仪官容的。

这些人会不会在参奏的同时笑到下巴脱臼,以及他爹会不会举着鸡毛掸子追着他满院跑,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景翊还在心里万马奔腾地想着,忽见冷月把从地上拾起来的头发搁到床边,扬手拔剑,银光一闪之间斩下了她自己的一绺头发。

景翊一惊,慌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

景翊还以为她是想把自己的头发也剪成这个长短来安慰他,差点儿吓脱了魂儿,但冷月只斩下这一绺就收了剑,一手捏着自己这绺头发,一手在刚才放到床上的那把头发里抓出差不多粗细的一绺,两绺并到一块儿搁在手心里揉搓了一下,彻底揉成了均匀的一股,才像结麻绳一样接连绾了三个结,看得景翊又是一愣。

这好像是……

“我在安王府听赵大娘说,夫妻俩拜过堂之后要一人剪下一绺头发,打个结系在一块,才能算是结发夫妻。”冷月淡淡地说着,把结好的头发收进了怀里,愈发浅淡地补道,“你家好像没有这个规矩,不过既然你都剪下来了,那就别浪费了。”

冷月说完,不等景翊反应,就匆匆走到门口,抱起那被五花大绑着的人走了出去。

景翊在安王府两个侍卫看戏班的猴儿出场一般的目光中钻进马车里的时候,冷月刚安顿好那个还在昏迷中的人,见景翊进来便要出去,却被景翊出声唤住了。

“你先别走。”

冷月愣了愣,“有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