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叔嫂闹堂(2/2)

进去是间摆放桌椅的敞厅,阶下两个背手别手枪的二汉,将下巴翘起望着滴水。

老幺还往里走,季仙想竟有如此耍威风的,欺我是个跛子?

这才到了后面大厅,正面坐的正是面如黑枣、张飞胡须的刘培龙大爷,肤白微髭的周五爷、黄瘦面皮的曾六爷分坐左右。两个插手枪竖眉立眼的老幺,于阶沿下人字站立。

季仙上前拱手行“拉拐子”礼,斜出左脚,后半身前倾作骑马桩式——这对他受伤左脚来说恰好很方便。又以行话作了自我介绍,前来贵码头一缘诸位大哥云。夏茹也道了万福。

对方却不请坐。曾六爷恶意笑着:“冷四爷,你脚跛了,还走得?”

季仙微拧着眉头,正欲开口,周五爷又冷笑道:“哼,叔嫂同行,冷四爷,你可知礼?”

季仙觉被戳着软肋,幸好握有话柄,拱手道:“周五爷,小可知礼与否,容再议。贵堂口乃我县袍哥重镇,礼仪规矩世所景仰。烟茶这些都且不提,可否借与二坐凳,给来客一坐呢?”

三个神色微窘,刘培龙乃仰脸“呵呵”笑几声,招手叫老幺搬来两把椅子。

夏茹且不坐下,站着道:“周五爷,你刚才说叔嫂同行于礼不合。袍哥堂口,最敬的是关老爷——”

说到此向堂上高悬的关公像凝眸一望,“关老爷有件事,说起也叫叔嫂同行呀!”

季仙对夏茹的机警、见识暗暗叫绝,忙接着道:“呵呵,关云长千里走单骑,我二嫂说得好!说得好!”

周五爷微微一笑:“这女人,算你会说。”刘、曾把脸虎着。

季仙便说自己来此,只为打听二哥仲仙下落,二嫂惦记丈夫,同来也是人之常情。不想贵堂口刘大爷、周五爷、曾六爷俱出,如此优礼隆重,真是不敢当。

仍要请问三位大爷,我二哥是五日之前到木洞的,这几日造谒过贵堂口没有呢?

季仙说毕,上面三个互相看了看。

他已看出三人恼怒而又失落的神色,念头一转,便又道:“各位大爷,小可在敝堂口,也忝列了个闲位大哥之职。既来此,也便替堂口几位大哥,问刘大爷、周五爷、曾六爷的安。对于不幸发生的黄七之死,请三位大爷千万息怒,赔偿之事,也自当有所交待。”

刘培龙冷笑两声后,先说了哪里见过什么冷仲仙,对夏茹道:“你走!”

夏茹站起谢过道:“刘大爷是最讲信义的,我相信刘大爷不说黄话。”

又道:“刘大爷,我既然来了,要将那天拿刘大爷名片的二人,来我们香堂赌钱的事说几句。”

夏茹事先问过钱凯和六妹,加上自己对牌桌的一套都懂,对二人如何靠玩千术赢钱,说得井井有条,丝丝入扣。末了道:“我说的若有半点虚构,那位跑脱的何五,可以对证!”

青天堂三个听夏茹说话,并无半点打岔。她说完后,周五爷始道:“这妇人倒还伶牙俐齿。念你原是来寻夫的,不然,袍哥的事情哪用得着你插嘴!冷季仙,你可知被孙裕国、钱凯等加害的黄七是谁?”

季仙站起拱手道:“惭愧,我也是到了宝地,方听仙鹤堂药号伙计说起,这黄七曾救过刘大爷的命……”

“叭!”刘培龙一拍桌子,桌面竟有垮塌之声,碎渣带着血珠儿四溅,吼道:“冷季仙,你不将孙裕国、鲍凯这两颗人头,给我提来,两手空空,敢来闯堂!来人啦!”

两边甬道应声走出十数个老幺。“给我捆起!”

周五爷道:“刘大爷,且稍息怒。”他见无论刘大爷拍烂桌面及众老幺长声吆喝,季仙都两腿平放地端坐不动,神色丝毫不改,暗中叫好。

乃道:“冷四爷,你既来下矮桩,刘大爷震怒之中,只说了提头来见这一条,另有两条,听我道完。

“那个六妹,既是给了何五他们的,也必要送过来,或拿来剐,或送窑子;那天所输的钱,有二十万,也必要还来。加上刘大爷说的两颗人头,留仙堂办到这三条,方可言和!”

曾六爷接着道:“本来即刻之间,就要动起刀兵!今起两日为限,尔可速回,办到这三条,留仙镇可免遭血光之灾!”

周五爷乃站起:“送客!”

季仙稳坐着道:“五爷稍候!贵堂口三条,尚可商议。请问何五、黄七二人,玩弄千术,又该当何罪?袍哥黑十条,其中第七条,便是诳骗之罪,犯了要受到剽刀、碰钉、三刀六个眼、自己挖坑自己埋之刑罚!”

周五爷冷笑:“冷四爷,你要说起红十条黑十条,不孝父母,奸淫偷盗,诳骗欺诈这些,就是贵堂口,我都给你数得出几起来。你要逗硬,我就给你说几个名字出来,看你会不会把他拿来三刀六个眼!”

季仙一时语塞。夏茹站起要说话,刘培龙本就面如黑枣,更黑得不见了眼珠子:“来人!把这个女人撵出去!把这个瘸子带到后边磨坊去,推两天磨,待我青天堂将留仙镇踏平之后,再行发落!”

夏茹接过:“莫忙!啥子无话可说?犯了黑十条的,有的没有逗硬,这回逗硬,就错了哇?刘大爷,你说红十条黑十条,订错了没有?没有订错的话,对何五、黄七,又该不该逗硬?我若是包公,对留仙堂、青天堂各打五十大板!”

曾六爷气得五官扭成一堆,焦黄一张脸宛若塌方之危崖,喝道:“反了反了!我青天堂岂容得个女人,在堂上咦哩哇啦,还敢自称包公,还不拉她下去,打十个板子,关起!”

一老幺刚揪住夏茹胳膊,她便嚷起来。季仙坐着伸出拳头将老幺打得惊叫。

又同时拥来几个老幺,被他站起都打倒在地上。

他自己也站立不稳,夏茹正要去扶,他已经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这群倒地的老幺翻起,各执兵器在手。六爷抢过来:“都闪开了!”

对季仙道:“哈哈,你一个瘸子,来大闹青天堂,我不拿下你,我青天堂匾额,还挂也不挂!”

将长衫脱了一甩,正罩着一个老幺的头,急切扯不脱。

季仙坐着,才闪过他拳头,衣领已被揪住。拱手道:“六爷,冷季仙哪是你的对手,认输,认输!”

刘培龙气得口吐白沫,叫道:“完了完了!”

周五爷站起,朝夏茹喝道:“你还不快走!想死?”

夏茹抬手匆匆拔下簮子,拢了拢发髻重新簮好,道:“死便死!要走,兄弟同我一起走!”

曾六爷对季仙道:“我打个瘸子,不显本事,反遭人笑话——”

喝道:“拖下去,打一百杀威棒!”

众老幺虽吆喝着将季仙架起,但动作慢腾腾的,可能在想一百棒受刑者都打死两回了,我的手膀子也都要打落。

刘大爷缓过神来道:“莫忙打死。先打他二十棍子,再罚他拉三天碾槽,碾两石包谷出来。中间不准吃饭!”

夏茹被架出,一放开她又要往里撞。

周五爷跟出来大声喝道:“你找死!”

放低声音:“你救兄弟,可从后门进去,打点磨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