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两朵云(1/2)

美娟将调往新设的初中任教,先到县教育科集中听分配。

在教育科过道的墙上张贴着谷川县教育大要进的指标——

开办半工半读大学一所,招生人数(待定)。

在校高中生320名,比上年增加两倍半。

在校初中生1854人,比上年增加三倍。

另外还有初小、高小生及各类教职工增加倍数,校舍、操场、教具、运动器具增加数字等。

这些乡镇中心校调教初中的老师们站在这里边看边议论,激情澎湃,心中一片光明。并未感到自己有多大压力。

是的,与工厂农村就不一样,那些高指标得你去流血流汗,教育嘛,脑力劳动,德智体全面发展,什么升学指标,成绩排名次,根本不兴这些,连种子都没有下土呢。

科长来了开会,首先总体介绍了有关情况。新设初中共5所,其中一所设在朗月,是个少数民族的山区。

美娟知道从朗月翻山过去便是鸭嘴山工地,听了一阵激动,真是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就像夫妻二人已经在一起了似的。赶快提醒自己不要过早暴露,以防有人争抢。

科长对大家关心的分配地点且不忙说,接下来又说了工资级别和粮食定量暂时不变等。

安静的会场这一下子就变成了乐池,各种声音都出来了。主要是不满,因按规定中学老师粮食定量比小学老师要高。

小学老师调初中的情况过去也有,虽说工资从小教级别转中教级别比较麻烦,长期拖都有可能,但粮食都是马上调了的。

骚动中美娟上前递了个条子。科长看条子后放下,提高嗓子让会场安静下来。

接着说了原则是服从分配,不能自己提要求。

分配宣布之后大家要尽快报到,生要招,有的校舍要新建等。

然后拿起条子扬了扬:“但这位屈美娟老师,申请去一所位置最偏远的学校,可作为例外。”

看着美娟:“朗月因为生源不多,班小,外面只分配去一人。”

美娟站起:“一人我也去!”

“那好吧。”

她在家里时就给冷骏写信,只写了前半,后半留待县上开完会后写。现还在开会她就把信完成了,完会后马上投进收发室的邮箱。

仙鹤堂夏茹听了不解:“咦——朗月离鸭嘴山近,但那个水库工地,修得了好久?”

意思冷骏在鸭嘴山是暂时性的,你有可能一直都在朗月。

美娟对此支支吾吾,做起考虑不周,有点后悔的样儿。

其实这明摆着的事她怎可能没有想到,她想的就是抓住眼前,以后再说以后的话!

教育科科长特意交待,因值暑假,各校师生下去支农,各地售粮点的人也可能去支农。

谨防去了拿粮票买不到粮,没有吃的,所以老师们去新学校时,一定要带点粮食去。

美娟离家时的行李除一个藤条箱外,就还带了一小口袋粮食,有米、红豆和包谷面。

去往朗月水路转陆路,至少需要两天。

公婆执意要送一程,婆婆当食堂炊事员既走不开,只能由公公送。

季仙穿上自土改起就一直压在箱底的玉色棉绸长衫。

他为方便,而将残腿这边的衫子下摆从开衩处撩起塞在腰带上,腰板硬朗,精神抖擞,看起像绿林中人。

这令美娟一路傻傻地产生儿子老子分不清的感觉,眼角发湿。

季仙送儿媳走完水路,下船时将几十斤重的行李提在手里。

美娟也知道公公虽然脚不好使,还能单手举起百斤之物,因此也不去争。

下船走完跳板美娟就站下了:“爹,你不用再送了。”

话尾带点儿哽咽。不可再多说一句了,怕鼻腔一酸眼泪就会流出来。

季仙指着不远一个村子:“那村子从前有马帮。你稍等,我去给你找匹马。”

有马美娟当然高兴,却不相信:“爹,不可能吧?现在马都是集体的。”

一边忙又掏钱。

“这我自然晓得,过去赶马的,有的是村干部,近年都还遇到过,看能否找到,通融一下。”

眼角微微瞟了瞟周围,将握拳的手对她一亮:几枚银元!

轻轻抛了抛,铮铮地响,美娟被逗笑了起来。

他进村一会,果然跟个马夫牵着匹白马来了。马瘦,毛色也不亮,却也扬鬃甩尾,刨着蹄子,像是对这趟行程感到兴奋。

因为马夫和马要当天返回,只能走到个叫五十里铺的山村,还剩下小半路程要自己走。

美娟听了对公公笑道:“五十里铺,正是教育科长说过途中可以住宿的地方,有个小学。”

季仙觑空子将银元交给美娟。刚才亮出的是四枚,现在还是四枚。美娟便知爹使用的是纸币,银元确实也不能用只能“收藏”,爹刚才是在逗自己开心呢!

美娟接在手里,耳边响起银元在爹抛起时铮铮作响的声音,心想这是公婆在土改分浮财时冒险藏下来的,刚才笑了,现在差点要哭。

美娟上马后强作笑颜对爹挥手说再见时,见爹穿玉色袍子,身体稍微倾斜,却纹丝不动,也向她挥着手。咦,他还是个钢铁汉子呀!

忽然鼻孔壅堵,景物模糊,出现许多重影。

忙将头扭过,催马嘚嘚嘚跑了。背行李的马夫只得叫:“慢点慢点!”

季仙又不同。他目送的不止是行路之人,还目送着这条路。

前面那是条古道,他曾骑马挎枪来往。那可是高头大马,竹批双耳骏,风入四蹄轻。

哎呀,他竟觉这古道已经老了。什么叫老了,古道就是古道,石板虽然凹凸不平,缺角少边,但是光光生生,如琢如磨。

“古道西风瘦马”吟咏了上千年,真是越古越香。那什么叫老道?

老道就是童山中的古道,周围光秃秃寸草不生,百里无人烟。头顶如此,牙齿也就呲牙漏缝,东缺一颗,西缺两颗,然后就垮塌了。

眼前古道还并非老道,他看见的幻影而已。

路旁石头、石壁上有些小孔,今人尚知,后人就将不知道这是背货的力夫,所谓“巴山背二哥”用来支着背篓歇气的打杵凿出来的。

沿途的老树,树干粗壮虬结,枝叶蓊翳,扶疏远扬,树根如龙爪,连附著在树干上的野草花明艳摇曳中都带有古香古色。

而树上乌鸦抿翅而立,斜瞅路人,都有一种遗老味道。

小桥流水那边的山神庙,人眼看不见山神与夫人在相对咭呱。

夫人叹的是油盐柴米,山神感叹有神论与无神论的交锋,我不是坐在这里嘛,无神论的眼睛吃了醋——看来我得走!

美娟走在路上心中欢悦明亮,在奔向她的幸福前景,只有老马时或扬脖甩尾,对桑榆已晚的景物发出苍凉悠长的吁叫。

她公公亦然。公公心忧的是她,对儿子公公很放心:小神子变的,懂是非,命硬得很!他都完了这个世界就真完了,他不会完!

五十里铺村小无寒暑假,只放农忙假,目前在上课。

姓汪的女老师带美娟住她家里。

说起明天的行程,还有五六十里山路。

汪老师说:“天热,走早点凉快,天黑怕有野物。男人请不到假,我送你一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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