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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小梅一愣,连忙从余校长怀里挣脱出来,虽然站稳了,手脚却颤抖得更厉害,嘴里不停地骂着蓝飞。

余校长严肃地说:“蓝老师这样说就不对了。男人膝下有黄金,可你想过母亲膝下有什么吗?未必当妈妈替儿子下跪是理所当然的?”

蓝飞终于伸手去扶蓝小梅,却被她一巴掌推开。

余校长搬来一只凳子,让蓝小梅坐下说话。蓝小梅伤心地指着蓝飞,要他自己说。到这一步,蓝飞又将嘴闭得死死的。余校长心里有数,他劝蓝小梅,让蓝飞来界岭接受锻炼,就应该是各个方面,有艰苦的,还有不艰苦的,有没有利益的,还有有利益的。

蓝小梅说:“无论如何,做人不能太无耻!”

余校长说:“是呀!蓝老师刚来界岭小学,我就离开,在外人看来这样做确实不妥。可这也是蓝老师给我一个机会。教书的人也要有眼界才行,成天在山沟里待着,教出来的学生也会木头木脑的。不是蓝老师来,我们哪会想到当老师的也要培优!以往,外面人说界岭的人不是女苕就是男苕,觉得是受了侮辱。真的到外面去一看,才明白我们这种人早已跟不上潮流。所以,这一次,上面又给了界岭小学一个转正的名额。万站长反复征求我的意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蓝飞比我们更是人才。所以,我就推荐了蓝老师!”

蓝小梅说:“余校长,你这是在打我的老脸呀!”

余校长说:“这是学校的事,你只是家属,不相干的。”

蓝小梅说:“儿子是我养的,出了问题,当然有责任。”

余校长说:“那是当然,所以,我正要对你说感谢哩!”

蓝小梅说:“老余,你刚打我的脸,又往我心里捅刀子!”

余校长说:“我哪里做错了,你就直说好了。”

蓝小梅说:“也罢,小畜生不说,我替他说。他不该瞒天过海,将学校的转正指标,私自独吞了。”

余校长说:“有些事你还不清楚,我想你是冤枉蓝老师了。”

余校长拿出万站长的第一封信,让她看信封上日戳和信中内容。蓝小梅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又从头到尾再看一遍,越看越不相信。

余校长在一旁说:“万站长的字,你应该很熟悉,错不了。”

找不出破绽的蓝小梅格外伤心:“老余,你没说真话。我生的孩子我清楚。你这样做,不是帮他,是要害死他!”

蓝飞也想看那封信。蓝小梅死死拦着,不让余校长给他看。

这时,孙四海来了,后面还跟着邓有米。

跟在他们后面的余志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是孙四海要邓有米也过来。邓有米开口就要大家去办公室,说在余校长的屋檐下站着,有些话说不出口。余校长开玩笑说,只怕办公室也不合适,还是在操场上比较好,想打群架,想一对一决斗,都能施展得开。孙四海也说要去办公室,公事就要公办,有些话让余志听到了也不好。余校长就严肃起来,说正好相反,不仅要让余志旁听,最好将李子也叫来,让他们切实感受一下父辈的为人。

虽然这样说,余校长还是带着他们去了办公室。

邓有米说:“你说说,在界岭小学谁贡献最大?”

余校长说:“大家都有贡献,应该说缺一不可。”

邓有米说:“不管怎样,总得有个顺序吧!”

孙四海说:“哪怕当面抓阄也行,绝不能私下捣鬼!”

余校长说:“让明爱芬填表转正的那一次,你们可不像现在这样蛮横。转正的事,想归想,如果将它当成身家性命来看待,就活得没味道了。”

邓有米说:“明明是我们的东西,被偷走了!人家可不管酸甜苦辣!”

孙四海说:“有命没命,不是挂在嘴上。没有那张登记表,不能转为公办教师,我们的命就要贬值。”

“难道界岭小学有两个我们吗?”余校长说:“索性摊开说,如果将我算到你俩心里的那个我们中,我现在就声明,那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后来,余校长才知道,蓝飞私下将转正名额据为己有,还是蓝小梅赶到学校来捅破的。蓝小梅说,如果不是万站长亲口告诉她,打死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干出这种没有天良的事来。邓有米和孙四海同样不敢相信,小小年纪的蓝飞,就是借他一只狗胆,也还得有人给他一路开放绿灯才行。这时候的蓝小梅虽然在尽力挽回,还是得不到信任。邓有米他们宁可相信,后来的这些,只不过是周瑜打黄盖,愿打的用力打,愿挨的忍痛挨,都是将别人当成白脸曹操戏耍。别人来界岭小学只是当老师,蓝飞一来就当校长助理。紧接着余校长又去省城,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美其名曰培优。学校的大印,也很蹊跷地交到初来乍到的蓝飞手里。等到这些全部铺垫好了,才使出关键一招,只将相关通知告诉蓝飞。直到生米煮成熟饭,熟饭晒成米干,米干炒成米花,放进嘴里,连牙齿都不用就融化了,这才装腔作势,先由万站长表演雷霆震怒,再由蓝小梅表演大义灭亲。所有这些完全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好在余校长手里有万站长的第一封信。等邓有米和孙四海看过信,余校长才将先前对蓝小梅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话音刚落,孙四海就冷笑起来,一个个字都像刀子似的说,他不是在界岭土生土长的,虽然也是男苕,可心里还有一道缝。

屋子里空前沉默。余校长做了个手势,让蓝飞出去。

蓝飞刚站起来,就被孙四海按住,要他听听余校长还有什么话要说。

余校长突然变得虚弱无比,好久才说:“当初我让你们照顾一下明爱芬,你们不是二话没说吗?”

邓有米说:“明老师是将死之人。”

余校长说:“将死之人都能让她好死,活着的人更应该让他好活。蓝老师的事虽然木已成舟,想要翻出那些脏东西,譬如造假证明,以权谋私等,抹黑他,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完全可以翻盘。可翻盘之后怎么办?蓝老师连恋爱都没谈过,就要背上这些脏东西,岂不是生不如死吗?”

霍地跳起来,像是要大发雷霆的孙四海,嘴已经张得老大了,一句什么话也像出膛的炮弹那样,眼看就要冲出喉咙,却突然卡壳了。

满头大汗的王小兰出现在窗口。顾不上看其他人,王小兰急匆匆地问孙四海出什么事了,昨天晚上笛声一直不停,将她的心都急破了。王小兰打着赤脚,裤腿卷过了膝盖,小腿以下还有没洗净的烂泥,一看就知道是刚从稻田里爬起来的。孙四海喃喃地告诉她,还是那个老问题。王小兰走上前来,用手指轻轻地擦了一下他的眼角。孙四海搂住王小兰,嘴里叫着蓝飞的名字,大声说,似这样将厚黑当学问,将权谋当事业,虽然可以满足一己欲望,却不会得到真爱!王小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大家都没听见,或许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吻了他的耳根,然后牵着他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更静了。

邓有米慢慢地站起来,伸出手揪着余校长的领口。

余校长一点不紧张,只是问他要干什么。

邓有米更愤怒了,将两只手挪到余校长的脖子上,一点点地用力掐。

余校长脸色通红,断断续续地说:“老邓,你可以弄死我,但让我先说句话!”

邓有米松开双手,余校长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好不容易找到门在哪里,这才迈步往外走。邓有米不让他走。余校长告诉他,自己并不是想逃命,用不了一分钟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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