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俏蔺娘帘下勾情 老钱婆茶坊说技(2/5)

连筛了三四杯饮过。那妇人也有三杯酒落肚,哄动春心,那里按纳得住。欲心如火,只把闲话来说。胡勇也知了八九分,自己只把头来低了,却不来兜揽。妇人起身去烫酒。胡勇自在房内却拿火箸簇火。

妇人良久暖了一注子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着注子,一只手便去胡勇肩上只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寒冷么?”胡勇已有五七分不自在,也不理他。妇人见他不应,匹手就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你不会簇火,我与你拨火。只要一似火盆来热便好。”胡勇有八九分焦燥,只不做声。

这妇人也不看胡勇焦燥,便丢下火箸,却筛一杯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下半盏酒,看着胡勇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胡勇匹手夺过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不要恁的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妇人推了一交。

胡勇睁起眼来说道:“胡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伤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羞耻,为此等的勾当,倘有风吹草动,我胡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

妇人吃他几句抢得通红了面皮,便叫迎儿收拾了碟盏家伙,口里说道:“我自作耍子,不直得便当真起来。好不识人敬!”收了家伙,自往厨下去了。

正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这妇人见勾搭胡勇不动,反被他抢白了一场。胡勇自在房中气忿忿,自己寻思。

天色却是申牌时分,胡大挑着担儿,大雪里归来。推门进来,放下担儿,进的里间,见妇人一双眼哭的红红的,便问道:“你和谁闹来?”

妇人道:“都是你这不不争气的,交外人来欺负我。”

胡大道:“谁敢来欺负你?”

妇人道:“情知是谁?争奈胡二那厮。我见他大雪里归来,好意安排些酒饭与他吃,他见前后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便是迎儿眼见,我不赖他。”

胡大道:“我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休要高声,乞邻舍听见笑话。”

胡大撇了妇人,便来胡二房里叫道:“二哥,你不曾吃点心?我和你吃些个。”

胡勇只不做声,寻思了半晌,一面出大门。

胡大叫道:“二哥,你那里去?”也不答应,一直只顾去了。

胡大回到房内,问妇人道:“我叫他又不应,只顾望县里那条路去了。正不知怎的了?”

妇人骂道:“贼馄饨虫!有甚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走了出去。我猜他一定叫人来搬行李,不要在这里住。却不道你留他?”

胡大道:“他搬了去,须乞别人笑话。”

妇人骂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到不乞别人笑话!你要便自和他过去,我却做不的这样人!你与了我一纸休书,你自留他便了。”胡大那里敢再开口。被这妇人倒数骂了一顿。

正在家两口儿絮聒,只见胡勇引了个土兵,拿着条扁担,迳来房内收拾行李,便出门。

胡大走出来,叫道:“二哥,做甚么便搬了去?”

胡勇道:“哥哥不要问,说起来装你的幌子,只由我自去便了。”胡大那里再敢问备细,由胡勇搬了出去。

那妇人在里面喃喃呐呐骂道:“却也好,只道是亲难转债,人不知道一个兄弟做了都头,怎的养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咬嚼人!正是花木瓜空好看。搬了去,倒谢天地,且得冤家离眼睛。”胡大见老婆这般言语,不知怎的了,心中反是放不下。

自从胡勇搬去县前客店宿歇,胡大自依前上街卖煎堆。本待要去县前寻兄弟说话,却被这妇人千叮万嘱,吩咐叫不要去兜揽他,因此胡大不敢去寻胡勇。

说这胡勇自从搬离哥家,捻指不觉雪晴,过了十数日光景。

却说,本县知县自从到任以来,却得二年有余,转得许多金银,要使一心腹人送上东京亲眷处收寄,三年任满朝觐,打点上司。一来却怕路上小人,须得一个有力量的人去方好,猛可想起都头胡勇,须得此人方了得此事。当日就唤胡勇到衙内商议道:“我有个亲戚在东京城内做官,姓朱名勔,见做殿前太尉之职,要送一担礼物,捎封书去问安。只恐途中不好行,若得你去方可。你休推辞辛苦,回来我自重赏。”

胡勇应道:“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辞!既蒙差遣,只此便去。”知县大喜,赏了胡勇三杯酒,十两路费。不在话下。

且说,胡勇领了知县的言语,出的县门来,到下处,叫了土兵,却来街上买了一瓶酒并菜蔬之类,迳到胡大家。胡大却街上回来,见胡勇在门前坐的,交土兵去厨下安排。

那妇人余情不断,见胡勇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思:“莫不这厮思想我了?不然却又回来怎的?到日后我且慢慢问他。”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了些颜色衣服,来到门前迎接胡勇。

妇人拜道:“叔叔,不知怎的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叫奴心里没理会处。今日再喜得叔叔来家。没事坏钞做甚么?”

胡勇道:“胡二有句话,特来要与哥哥说知。”妇人道:“既如此,请楼上坐。”

三个人来到楼上,胡勇让哥嫂上首坐了,他便掇杌子打横。土兵摆上酒,并嗄饭一齐拿上来。胡勇劝哥嫂吃。妇人便把眼来睃胡勇,胡勇只顾吃酒。

酒至数巡,胡勇问迎儿讨副劝杯,叫土兵筛一杯酒拿在手里,看着胡大道:“大哥在上,胡二今日蒙知县相公差往东京干事,明日便要起程,多是两三个月,少是一月便回,有句话特来和你说。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外人来欺负。假如你每日卖十扇笼煎堆,你从明日为始,只做五扇笼煎堆出去,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家便下了帘子,早闭门,省了多少是非口舌。若是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大哥你依我时,满饮此杯!”

胡大接了酒道:“兄弟见得是,我都依你说。”

吃过了一杯,胡勇再斟第二盏酒,对那妇人说道:“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要胡勇多说。我的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常言‘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么!岂不闻古人云‘篱牢犬不入’。”

那妇人听了这句话,一点红从耳边起,须臾紫涨了面皮,指着胡大骂道:“你这个混沌东西。有甚言语在别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个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不是那腲脓血搠不出来的鳖!老娘自从嫁了胡大,真个蚂蚁不敢入屋里来,甚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休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一块瓦砖儿,一个个也要着地!”

胡勇笑道:“若得嫂嫂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既然如此,我胡勇都记得嫂嫂说的话了,请过此杯。”

那妇人一手推开酒盏,一直跑下楼来,走到在胡梯上发话道:“既是你聪明伶俐,恰不道长嫂为母。我初嫁胡大时,不曾听得有甚小叔,那里走得来?是亲不是亲,便要做乔家公。自是老娘晦气了,偏撞着这许多鸟事!”一面哭下楼去了。正是:

苦口良言谏劝多,秀枫怀恨起风波。

自家惶愧难存坐,气杀英雄小二哥。

那妇人做出许多乔张致来。胡大、胡勇吃了几杯酒,坐不住,都下的楼来,弟兄洒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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