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1/1)

没有好久,石达成的女人白雪要找黄定然了,黄定然一听石达成也失联了,脑壳多大。白雪这女人,名字好听,脸上的肉,就像是漂白过,白得晃人。眼睛塌陷,鼻子拱出,下巴下垂,长的是七拱八翘。她给她妈妈说二天要供养二老呢,她妈逗他说:“供养,总又是眼睛拱进去,鼻子拱出来呢”,她就在那里撒娇说:“妈,你说的啥呢”,她妈就在旁边笑呵呵地了。白雪的雪白的肌肤,和有些别样的鼻眼的形态,成了奇异的组合。你要是再看她的身段,哪怕是从他的背影看上去,那可也是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呢。假设你再联系到她鼻眼形态的异样,你会深深地感受到,造物主也是在捉弄人,怎么就这样不说是强烈反差至少也是不甚和谐地地将二者搭配在一起了。人啊,要是既有点人势又有点本事,五个指头伸出来一样长,那该多好。如果说,长相由不得人,甚至相由心生,是可以原谅的呢,那最令人作呕的就是她的扭捏作态了。她喜欢以丑为美,以丑冲美。讲说,你长得不行,你悄无声息,大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你什么,可她却偏偏张扬。像是不张扬,就不足以表明她的存在。你说她做啥嘛,她本是左嗓门,结果她要给大家来一首歌曲,唱的是,幸福的生活万年长,她长的是胖不溜叽,她却要给大家跳一出欢乐的锅庄舞,几乎就是让人家吃上苍蝇,还要人家在脸上露出会心自然的微笑。这还不打紧,她还脾气大,又仗着石达成是局长,脑壳上有个红点点,她说起话来,嘴大真理多了,不容他人辩解。大家看的是石达成的面子,也就没法说她什么。石达成呢,高高大大,风度翩翩,没想到他成天与女人白雪黏在一起,席子都蹬烂了几床,还生了好几个娃儿,大家都有些不解,说是男鲜花插在女牛屎上,哪知道石达成却说:“油炒菠萝菜,各人有各人的爱呢”。这黄定然当然知道这白雪粗俗,却又说不出口,所以在他与石达成的接触中,总是对白雪避而远之。现在石达成出事了,白雪找起来了,黄定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感觉像是个苍蝇飞起来了,他急得像是要挥手驱赶,就是躲都不是个事了。

这几天随时都是些婆娘娃儿求他黄定然帮忙的电话,电话不能不接,又不能说忙不帮,又不能虚与委蛇,来个应付了事,他就都只是这样说:“哦,哦,哦,嗯,嗯,嗯,对,对,对,是,是,是,好,好,好”。这些人都只是喊帮忙,但是却不知道这事情本来最终就是冲着他老黄来的呢,他自己也说不出口了,自己想剥哪个蒜瓣子,都没有那个指甲子了,也就只好现吃萝卜现剥皮了。也难怪,在那些人的心目中,黄定然他就是帅大的一棵树,他们就都倦在大树下边歇着凉呢。可这几爷子呢,要么是头发长见识短,要么是鸡肚子不知道鸭肚子的事,永远都不知道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呢。

最近时段的黄定然,头昏眼花了,他感觉到支撑他身体的这一副骨架,有时听得见在“哐当,哐当”地发响,活摇活甩地在勉强支撑着躯壳。他知道什么叫老态龙钟了,什么叫弱不禁风了。但是他更多的感觉是自己没有了精神,没有了信念,没有了灵魂。他焦虑,他惶恐,他犹豫,他彷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两只胳膊就像是鸭子的两个翅膀,像鸭子样一拐拐地在走路,不说飞,就是跑也跑不动了。他感觉像万箭穿心,有时希望有一台机关枪,自己抱在胸前,将仇恨的子弹射像那些仇人和疑似的仇人,甚至伤及无辜也在所不惜了。一会儿他又在想,小学校墙壁上的标语也怪有意思,“冤有头,债有主,旁门左转找官府”。俺老黄的仇人就是那赵桂花及其走狗啊,与他人无涉呢,理智在给他一遍一遍地敲响警钟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白雪还是又找上门来了,白雪一见到黄定然,开口就说:“你们在外边到安逸哈,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呢,涝的涝死,旱的旱死了,这石达成嘛,你们总要搭个手,袖手旁观看笑事总要不得呢”,黄定然一听,眉头一皱,急得冒汗,说:“你也是,这个事,我当然要关心,你不说我都晓得”,白雪说:“你那么大的一个官,你晓得关心,那咋个没得效果呢,你不要哄我哈,我又不是三岁的娃儿,这个我们家老石,我可是晓得,从来不吃梗笼心肺的哈,吃个虱子都要留只脚送给人家呢,哪像有的大嘴老鸦,心口子比板凳厚,人家踮起脚脚给他弄起去,可他还觉得不够塞牙缝呢,丑话可是说在前头哈”。黄定然一听,发起火来了,说:“啥意思,啥意思嘛,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白雪说:“要是三天不放人,可不要怪我翻脸哈,都是熟人熟事的”。黄定然说:“这,就当是我自己的事办呢,我尽力而为呢”。白雪说:“你可要好自为之,一步一步地走稳哦,就是个石头儿,都要放稳当哦”。黄定然开始发急冒出的热汗,这会儿在背上已经是凉飕飕的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先查财务局长,再查交通局长,再查建设局长,层层剥笋,步步紧逼,最后再有条不紊的将黄定然一枪下马。赵桂花已经从几份笔录中嗅到老黄还有严重的犯罪事实,他预感到将有一场大的政治变局。他觉得他当这个头,不仅仅是设局,更要把握好势,要从苗头中去预感发现规律,利用规律,顺势而为,在量变将要引起质变的关键时候,绝不能在那里坐等花开,而是要促成设计的理想的局面呼啸而来,这或许就是他作为主要的领导者的过人之处,也是与下边的一些法律的匠人的区别之处。他组织安排要对黄定然的几个党羽几乎同时进行调查,叫全面开花。这在他看来不是什么难事,他手里有太多的好牌,他可以举全区之力,来办这件事。如果说先是找了几个点位,现在已经是组织成了一条战线,那么后边就是构建一个立体的法网,法巢,赵桂花要请君入瓮了。

赵桂花点起一支烟,将腿脚抬放到办公桌上,抖动着,袅袅升起的烟雾慢慢地散开来。他想这查办案件好像是司法,实际上更多的是施政。他觉得“蓬莱政法”这个词语,太有意思,真是蓬莱区土生土长的一朵法治之花呢,在这个踏踏,有时法律就是政治的手段,有时政治就是法律的灵魂了。说是法治是法律之至,是凡事皆决于法,没有谁人可以凌驾在法律之上,没有谁人可以游离在法律之外,可我自己有时就是在法律之上,但是有时也在法律之中,有时也是在法律之下。依法治区应是我治区理政的基本方式。但是依法治区立刻就有谁来依法治区或者说谁是依法治区的主体问题。显然我赵桂花就是主体,至少是代表主体,本质就是我就是主体,问这块苍茫大地,谁主沉下去浮起来啊,显然是我赵桂花手持彩莲当空舞了。他想起了谁人说过“人类的发明能使人类控制世界和自然,而在这所有的发明中最伟大的发明是法律,法律使得人类能够控制住自己”。他想起了区上谁人也说过“每一项新制度、新学术、新名词传入这个踏踏,便如落在黑色染缸,立刻乌黑一团,化为济世助焰之具”。哼,有人说我,民主的本意是人人自己当家作主,但不全是我为人做主,而我搞的甚至就是替人做主,上边的国法一传到这踏踏,就变成逍遥政法了,权力要关进制度的笼子,但是这制度的笼子的钥匙要掌控在我赵桂花这个政客手里啊,要不我睡不着觉了。

根据赵桂花的意思,白现金成立了几个专案组,每一个专案组都负责一个老黄的亲信党羽的审讯。

杨知地负责的是审讯畜牧局局长王本能,这畜牧局局坐,想来就是一个不大起眼的位置,管的也就是一伙膻猪匠,可王本能爬在上边去了,把个局子和事业弄得风生水起。这回他被秘密带至检察局审讯时,浑身像是筛糠一样在哆嗦呢。平时的王本能,吃得,喝得,睡得。吃得,也还是小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他妈给他煮豆浆稀饭,说的是豆浆饭放盐,抵如过年,他拈上几根泡豇豆,喝上一肚子,肚皮被胀得发亮,一走路,饭肚子在肚浪皮里簸来簸去的。吃东西,不管好不好,哪怕是牛草,他都要先搂一肚子再说。嘴巴随时都像是在咀嚼样,不会消停。喝得,喝起啤酒来,脚下踩着一件啤酒,用啤酒瓶子直接往嘴巴里倒,那嘴就像是一个漏斗样,一会就喝通了,喝几瓶,拉一泡尿,拉一泡尿,又喝几瓶,喝完了,走一会屙一泡尿,走一会儿又屙一泡尿。喝起白酒来,蹬起个八字脚,脑壳一埋一埋的,端个大碗,咕噜咕噜地,喝得一声响,最后喝得都眼珠子一翻一翻的了,白眼珠上布满了一根一根的血丝,舌头还在把嘴皮一抿一抿的,看起来怪吓人的了。只要是酒醉了,也不管在哪个踏踏,不管是坐在哪里,还是倒在地上,就扯打呼噜了,鼾声如雷呢,你说他睡着也就睡着了,眼睛却又睁着的样,那些净屁股娃儿,拽着大人的衣裤,围观着他,看稀奇呢。酒醒了,你又喊他喝酒,他一下翻身起来,眼皮两揉,嘴巴一擦,打个呵欠,就又喝起花儿开来了。睡得。瞌睡多,只要给他一分钟,他就会蜷缩着一坨儿打呼噜了,有时就是站着的,也睡着了,特别是午饭后,他一定要闷一会儿,假设谁人打搅他睡觉了,他弄不合适就没有好烟给你往烟斗里装了,这时你要是跟他计较认真,或者叫他丘八,说不定他一坨子就给你入起来了,弄不合适还给你整个养老记呢。

那天出差,住标准间,他睡着后,呼噜声整的房宇间掉灰尘了,同居的同事小何只好悄悄起来,蹑手蹑脚跑到过道里睡觉了,不愿意被他困扰但是又不敢打搅他这脑壳上有个红点点的人。到是他的女人最不习惯他出差了,只要他出差,他女人就睡不着觉,因为没有他的呼噜声伴奏,她夫人反而睡不着了。这人,着实见不得女人,好那一口儿,几句话下来,就要揭解女人家的衣裤,吓得那些女人急的一声吼,跑的兔脚毛飞地了,那些没有跑脱的,他也是武辣了点,把人家衣服上的扣子都扯飞落在一地了,顾不得那么多,他人一下就扑上去了,他直在说:“反正都是钱的事呢,多少钱后边再说呢”。这回,王本能进来了,憨的,专案组研究决定,根据王本能这个人的特点,抓住薄弱环节,量身定做审讯突破方案,他胆儿小,瞌睡多,就偏偏不让他睡觉呢,迫其就范。

审讯时,王本能陷入了二难选择,要么不睡觉,要么把收钱送钱的事情说清楚睡觉。头两晚上他没有怎么睡成觉,在第三晚上的后半夜,凌晨三点的样子了,他头顶上给悬挂着一个两百多瓦的灯泡,刺眼的灯光使他站着也睡不着觉了,巨大的困意像是一个黑色的帷幕随时要给他罩塌下来,可他站着还是睡着了,满屋就是他近乎咆哮的呼噜声,杨知地见他脑壳在一搭一搭的了,就从抽屉中取出一个鞭炮,蹑手蹑脚地走近,轻轻地放在他头上,点起,导火引线“哧溜,哧溜“”地地冒着烟,一声炮响,王本能被吓得跳的多高,睁开了满是血丝的火眼,一下子全身给软下去了。吔,炖耙了,杨知地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自然又是他收了什么黑钱,送给黄定然多少钱了。

王本能的情况还有些特殊。他有一个小学女同学,叫黄花花,长的水灵灵的,小的时候,他看他这个女同学,人比黄花瘦,心似太阳红,喜欢上了黄花花。他比这个女同学小两岁呢,那个女同学后来没有读书了,说是他老汉说:“女儿家,反正是人家的人,迟早都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书读的再多也没有什么意思呢”,就叫黄花花在家放牛打牛大胯了。在他心中,黄花花就是一朵美丽的山花。他却继续在读书,后来考起了大学,当上了公务员,也娶了老婆。可那朦朦胧胧的初恋,却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每每见到个漂亮女人都要将这些女人与他当初暗恋的黄花花比较,怎么都觉得平生喜欢的第一个女人就是难以释怀,后来他也也不知道黄花花嫁到哪里去了,随着时间推移,老之将至,他渴望见到初恋情人的意愿愈加强烈。他也不方便打听一个心仪的女子到底到哪里去了,他只好把这份思念隐藏在自己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