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白云寺(1)(1/2)

一辆低调的马车吱呀吱呀地行驶在山路上。

拉车是两匹棕色的马儿,养得膘肥体壮,皮毛油光水滑,四蹄呈白色,宛如踏雪。

但奇怪的是,这辆马车并无车夫驱赶,马车的主人似乎是刻意任由马儿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毫不在意最终会走到哪里去。

“白云寺?”

“嗯。”

“去谈生意?”

“不然呢?”

车厢内,雪铭与伯毅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雪铭以手撑头,一只腿向上曲起,侧躺在豪华的软垫上,漫不经心地吃着果品蜜饯。伯毅则盘腿坐在对面,啃着早上没来得及吃的大馒头。

“师兄,我有点紧张。”

“你只要听我指挥就行了,少说话,见机行事,懂了吗?”

“好,好的。”

过了片刻,伯毅又问:“谈什么生意?”

“委托人没有说明,去了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伯毅感到马车停了下来。马儿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下车吧。”

雪铭随手拿起放在身旁的面具戴上,这是一副木制面具,呈红褐色,双眼和嘴部的地方开着口子,眼尾镂刻得有些上挑,嘴巴则如同一弯新月,微微地向上勾起,是一张笑脸面具。

雪铭戴面具的原因,伯毅十分清楚。

雪铭十几岁时,已然成为了当地远近闻名的“妖僧”,引起过许多纠纷。原因无他,只因雪铭的容貌天生异常出众,而且身份还是和尚,处于每天人来人往的寺庙里,自然会引起不小的关注。

不过伯毅从小到大看那张脸看得习惯了,即便现在再看无数遍,也压根无法理解那些人为何会如此疯狂。

伯毅率先钻出车厢,在外面替雪铭撩起车帘。

此时他们位于群山环抱的山脚下,经过人工修葺的道路在前方戛然而止,马车无法前进,只能止步于此。

雪铭指着前方一条掩映在树影中的石砌山路,说道:“顺着那条阶梯一直走,就是白云寺了。”说罢率先往前走去。伯毅紧随其后。

半刻钟后,伯毅不得不背着师兄走在山路上。

雪铭从小身体孱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别说登上这看不见尽头的一级级阶梯,就是走路走得多一些,也要累得够呛。哪怕现在已经长大成人,这一点依然没有随着身体发育而得到改善。

据雪铭本人所说,之所以会变成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是由于他是早产儿的缘故。

伯毅曾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缠着他讲两人相遇之前的俗事。然而除了早产儿这件事外,对方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透露半个字。若再要问,就推说不记得了。久而久之,伯毅也就不再问了。相反,他倒是把自己的那点有限的往事透露得彻底,而且喜欢反复拿来讲,听得雪铭烦不胜烦。

就这样走了约莫有一刻钟,从山路上方迎面走来两个晒得黝黑的健壮汉子,他们穿一身粗布衣服,额上包着头巾,挽起的裤管下是两条同样黝黑的小腿,犹如岩石包裹般粗壮。两人肩上扛着由竹竿搭成的简易轿子,上面没有搭乘客。

眼见伯毅背着个人正上山来,走在前面的挑山工立刻招呼道:“小兄弟,背你娘子去寺里上香呐?这山路还远着哩!要不雇咱们挑你娘子上去,稳得很,钱不多收你的,上下山全包只要十文钱。”

伯毅见对方误会得不浅,正要解释,冷不防肩膀被拧了下。

“你别说话。”

雪铭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然后利索地从背上跳下来,上前几步:“两位大哥,我们从外地来,听闻此山有座白云寺,特别灵验,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雪铭的声音自少年时代起就给人一种雌雄莫辨之感,如今虽已步入青年阶段,说起话来的声音依然清澈柔和,两个汉子听了,也只当这位小娘子声音比较中性罢了。

“灵啊!怎么不灵?”汉子回答,“不过要是在十年前,就更灵了。现在嘛,不太好说。”

“此话怎讲?”

汉子有些感慨地说:“我从十三岁起就在这条道上当挑夫,这白云寺,以前可是风光得很呐。先帝曾两度移驾此寺,只为拈香拜佛,每回都御赐下无数宝物供奉,还敕封当时的方丈宏源法师为国师。那年头,上山拜佛许愿的信男善女可多啦,不光是本地人,从外地慕名而来的人也不少。俺们帮人挑行李,抬着人上上下下,每天颇有些赚头。”

另一个汉子接下话茬:“你一说到宏源法师,真乃一代得道高僧呐。我小时候有个亲戚,据说是被女鬼迷了心窍,试了各种法子,无甚效果。后来把人抬到那上头,请求宏源法师施法驱邪。嘿嘿,没想到,当天人就不疯了,能走能跳地跟着家人下山去了。”

“咳,只是好景不长。十年前,宏源法师圆寂,先帝也身染重病,不过半月便驾崩西去。从那时候起,山上香火就一年不如一年,到如今恐怕少了有一半。”

“唉?我记得当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时候先太子还未来得及登基,不出半月也紧随先帝而去了,据说是悲痛过度而死,可坊间传说……”

“喂喂!别乱说,小心……”同伴赶紧制止,同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汉子立马噤声。

雪铭不知从哪里摸出半吊铜钱来,塞进站在前面的汉子手里,又问:“那么,如今的方丈又如何呢?”

“这,这是……”

汉子看着手里的钱串,与同伴对视一眼。二人均有些不知所措。

伯毅也有些惊讶,师兄干嘛给这么多钱打听八卦?

“二位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汉子又看了一眼手里沉甸甸的铜钱,这是几乎他们在这陡峭山路上挑担卖力气半个月的收入。

“好吧。只是,你们绝对不能对外说是我们讲的。”

“这是自然。”

两个汉子把竹轿放到路旁边,观察上下山路可见范围内没有行人,这才对雪铭二人细细说来。

白云寺现任的方丈法名宏智,如今已年逾花甲。十年前,宏源方丈圆寂后,宏智继承其衣钵,成为新一任方丈,那两人曾是师兄弟,岁数也相当。

宏智的确具备一定的领导才能,上任后,也能够顺利履行方丈职务,没有出过大的纰漏。不过这些年来还是流出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不好的传闻啊……这话怎么说?”

雪铭登时来了兴趣。他这人一听到有坏消息就来劲。

汉子说道:“这些传闻,真真假假,咱们平时一般不会轻易拿来对人讲。”

但既然已经收了钱,就不能只说些已经众所周知的事情。

“听说曾有一回,宏智方丈替一名女子举办驱邪仪式,未料仪式失败,还因此死了两个人。”

那是发生在大约五年前的事情。

暮春时的某天,有人到白云寺里找到宏智,请求他上门驱邪。虽说宏智贵为方丈,请他上门作法的费用绝对不低,但据说被鬼怪缠身的是出身于京中一户富贵人家的未出阁的女儿,因此才得以请动宏智。

次日,宏智到了这户人家,被请入宅内时,远远地便看到厅中已经坐着个老和尚,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不禁感到有些不悦。

“那个和尚是谁?既然有我出马,贵府为何还要请别人?”

这家的管家赶紧赔笑解释道:“方丈误会了,今天一大早,这和尚不请自来,说是看出家里有怪事发生,便敲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我家老爷夫人心善,认为不宜驱赶出家之人,这才将其请入府中。”

“哦?他看过小姐没有?”

“尚未。”

“他提出收多少钱?”

“分文不取,只需提供斋饭即可。”

宏智哼了一声,说道:“好个分文不取,那我倒要会会他。”

说罢,宏智步入厅中,那笑和尚连忙起身相迎:“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

宏智也回了个礼,见此人年约七十,躯体干瘦,衣着寒酸,问道:“不知这位法师出自何方宝刹,如何称呼?”

笑和尚答:“贫僧法号幽禅,是一名游僧。”

“原来如此。老衲法号宏智,是此地白云寺的方丈。”

本以为这个响当当的身份会令对方感到敬畏,毕竟双方地位相差悬殊。但那笑和尚只是再次行礼表示知道了,似乎不明白“白云寺方丈”这一头衔的重量。

宏智只当他没见过世面,不与他计较,说道:“听说法师您看出此处有邪物作祟,老衲受邀前来驱退妖邪,不如就请法师与我一道?”

“贫僧正有此意。”

于是,在管家的带领下,两位法师来到了小姐的闺房之中。

房间内,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半倚在床头,容颜憔悴,头发略微蓬乱,眼角泪痕未干。一名贵妇人模样的中年妇人坐在床边,执起少女的手,正以手帕捂嘴低声哭泣。床边还站着一老一少两名女侍,大的大约四十来岁,小的和床上的少女差不多大年纪。

“夫人,宏智方丈到了。”

贵妇人停止哭泣,上前恳求道:“方丈,请您一定救救小女!刚才她又看到那个东西了。”

宏智连忙安抚:“夫人请放心,老衲定当竭尽全力。”

所谓“那个东西”,昨天管家已经对宏智说明,邪祟在半个月前缠上了小姐,而且只纠缠小姐,它看上去大致是一个人型黑影,但由于形体模糊,看不太清楚具体细节,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黑影会在任何时间或地点出现,一开始仅仅是像烟雾一样徘徊在小姐身边,什么都不做,后来它有时会突然穿过小姐的身体,寒气刺入体内,令人如坠冰窖。到后来那黑影变本加厉,竟然伸出了手一样的东西,缠住小姐的脖子,害得她差点窒息而亡。家里不得不安排两名女侍日夜看守,以便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危险。

这家的家主在朝为官,因为种种原因,不欲对外声张,因此秘密找到宏智,希望能低调处理此事。当然,不仅仅是驱邪的费用,光是保密费都给得不少。

宏智来到床边,端详小姐片刻,说道:“失礼了。”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抵在小姐额头。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宏智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确感知到一股非同一般的气,这股气在排斥他所释放出的力量。

宏智于是低声念诵起《地藏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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