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见 面(2/2)

“嘎吱……”,听到这话朴东旭刹住车子,此处已经拐下公路大约一百米,前方不远就是比五个足球场还大的鱼池。

作为警察厅的室长,朴东旭对陈斌这类首要药贩子的情况是必须了解的。他知道陈斌老婆多年前因诈骗罪被判了无期徒刑,目前正在中国东北某女子监狱服刑。这对靠蛋夫妻生了两个孩子,是姐弟俩,相差两岁。目前姐姐就读于家乡的一所初中,弟弟小学。方雯进去之后,陈斌也没再正式成家,来韩国打工后一直跟多位女性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但估计这些女人和陈斌的感情也都一般,他在首尔被捕后,没一个到看守所给他存过东西的。现在看来,偶尔给陈斌送东西、存生活费的应该就是面前这位高寒了。

电光石火间的逻辑构架使朴东旭的眼前明朗了许多,他似有所悟地问道:“这么说高先生是受方雯之托要救陈斌?”

“基本上吧!但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全力以赴!必须!”

朴东旭注意到,高寒强调完之后,放在腿上的左手攥紧了拳头,以示志在必得。

与此同时,朴东旭眼角的余光从后视镜瞟见直角相距一百米左右的公路边停了一台黑色奔驰轿车,里面坐着几个人无法看清,但显然是“敌方”。他皱了皱眉头,略表忧虑地问道:“请问高先生,能保证您的人不走嘴吗?”

高寒轻蔑一笑,下巴上的胡茬泛着淡青的光泽。“朴室长小看我了,这种事能让别人知道吗?到最后都是罗乱。难道咱们成功合作之后还要费力去杀人灭口吗?那是我的几个哥们儿,他们只知道我要办些不方便让更多人知道的私事。只是因为跟你合作,我才不得不防啊!”

朴东旭松下一口气,凭直觉他相信高寒的说法。不过,另一种直觉告诉他,高寒不是“素身”来与自己会面的,他身上应该有强兵器,最起码是一支上了膛的仿制手枪,因为自己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枪油味道。

由此,朴东旭不得不再次评估对手的实力。说实话,从高寒犀利的眼神、锋芒毕现的谈吐、还有干练的肢体动作上,他觉得假如两人真正狭路相逢,自己未必占得了上风。

车内气氛有些压抑,稍稍沉默几秒,朴东旭叹了口气,以明显处于劣势的口吻说:“高先生,您的事我没有退路,只能照办。但请您信守承诺,别害我,毕竟我们往日无冤。”

高寒的眼神异常坚定,极其诚恳地盯着朴东旭说:“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的是陈斌能活着出来。如果你出了问题,这事自然化了,我岂不是白忙活?哪怕你们大韩民国的警察全体卖药,跟我有啥关系?”

朴东旭默然地点点头,但仍疑虑不减,“事成之后我怎么才能确定高先生已经销毁资料,不再找我的麻烦?”

高寒脸上没有半丝的嘲笑和讥讽,表情十分郑重地说:“如果还有其他要求的话,我会一次性提出来的,免得左三番右二次地把你逼急了,再跟我同归于尽。”

“谢谢!万分感谢!”朴东旭使劲行了个点头礼,发自内心地说出这两个字。

高寒把脸转向车窗外,慢条斯理巩固自己的立场,“放心,大韩民国的腐败分子不只你一个,我是外国人,没必要当反腐英雄。但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们这些打工仔不是吃素的,千万别玩花样。另外,你也见好就收吧,别哪天栽到自己人手里再赖我。”

“啊依勾……呵呵。”朴东旭苦笑一声,无奈说道:“万一哪天真栽了,赖您也没用啊。”

“那我也不舒服,好像我不按套路出牌似的。”高寒依然表情严肃。

“行!高先生,今天我们的沟通很有质量,这样我就可以专心办事了!”朴东旭表现出了放松的低姿态。

高寒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今天除了跟你亮亮底之外,还觉得这件事儿我应该参与一下。一来放心,二来给你当当参谋。”

朴东旭犹疑地盯着高寒,看了两秒之后微笑着说道:“那好啊!平时禁药都是全室兄弟献计献策,现在单枪匹马还真不适应。相信高先生一个人也不比我那全班人马差。呵呵。”

高寒似乎有些厌恶朴东旭的虚俗,微蹙了一下浓密的剑眉,口气稍显凛冽:“朴室长不实在,你跟金善英走货那么久都神鬼不觉,不也没借助团队的力量吗?”

“啊依勾……真是的!最终不是也没逃过高先生的法眼嘛?”朴东旭自嘲的同时很真实地流露出对高寒能力的肯定。

高寒没有接这个无聊的话茬,而是单刀直入:“什么步骤?”

“我设个局,然后想办法把线索告诉陈斌,让他直接向看守所的看守官举报。这样直接一些。”

高寒不解地问:“陈斌已经在押快三个月了,举报线索的来源能经得住推敲吗?”

“这一点我考虑过了,倒霉鬼是个老货主,玩这个四五年了,道上都知道他这一号。只要陈斌能说准他接货、散货的惯用方式,我的手下盯一段时间准摁住他。”

“干这一行的还有惯用方式?”

“没出问题的套路就是好套路,也是行家最高明的办法,当然惯用。”

高寒点点头,接受了朴东旭的定论。沉默少许,他问:“怎么给陈斌传递消息?”

朴东旭沉吟了一下,没有抛出自己的预设计划,而是把这个稍显棘手的难题推给对方:“依高先生之见呢?”

哪知高寒早就有备而来,“我负责把信息传给陈斌,如果找看守所贪小便宜的朝鲜鬼子不成,就找律师,实在不行就找个哥们惹点儿小事进陈斌那个监号亲口告诉他。总之,为了大局,这个环节我来搞定,你不能冒这个风险。如果非选择派人进监号的话,到时候朴室长配合一下就完了。”

这时朴东旭的目光里除了感谢甚至还有些崇拜,他连说几声:“啊依勾……啊依勾……好!好!太好了!那……就拜托高先生了!”

“手机号不变,随时联系我。”高寒表现出要结束谈话的意思。

“好!”朴东旭觉得自己的“轻松感”表现得恰到好处。

哪知高寒平静的表情丝毫没变,说出的话却令朴东旭脊背发凉:“别被某些多余的想法分心,集中精力干正事吧!就算哪一天你手快先崩了我,那也是拉我一个垫背的而已,你最多只能比我多经历一个临死前被漫长刑期折磨的过程。何况,新西兰还有你儿子。”

“啊依勾……怎么会呢?高先生敬请放心,只要我活着,这个愚蠢的想法永远都不会有的!”

没这个想法才怪呢!

看着高寒稳步走向黑色奔驰的背影,朴东旭内心深处犹如一个被剥光的小丑还在惋惜令自己信心百倍的华丽外套一样,那种比被羞辱还难以面对的、自我否定的垂败感真不是滋味儿。他真想用一个能抽掉后槽牙的大嘴巴结束自己那自恋式的无稽遐想。这也是一个一直处于强者地位的男人最为不堪的瞬间——原来自认为只是勉强匹敌的对手竟然远比自己强大得多。更为重要的是,对手以无死角的态势覆盖了自己的智商,就像上帝一样,永远在举头三尺的高处藐视着你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