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视 频(1/3)

第一章 视 频

故事从韩国开始。

朴东旭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敲诈他这位首尔警察厅违禁药品管理科的室长。

时值2024年2月,朴东旭已经在室长这个位子上坐了七年,如果不出意外,仅凭摆在桌面上的赫赫业绩,年底职位一调,副厅长的位置非他莫属。但是,他却在2月底的一天傍晚,接到了一个可以说不比踩到地雷轻松的电话。这下,他的心思已经没法集中在升官发财上了。

电话是陌生号码打来的,听到那单调而原始的蜂音,他没有多想,以为是众多线人中的一个要提供线索。这是天天都在发生的事,禁药工作少不了这个环节。他果断接听:“喂,那位?”

“朴室长,我给你发个视频,看完咱们再沟通。”

对方说完挂断电话,方言味很浓,像中国朝鲜族口音。音色压抑、沉稳、来者不善。

朴东旭想了一下,虽然他的线人多如蚁蝗,但凭着自己炉火纯青的甄别能力,他断定这个声音是陌生的。

他微蹙眉头,将餐后必不可少的牙签吐到烟缸里,随着逐步加快的心率平端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在等待,等待那个现在就可以断定它是该死的、但却已然无法避免的视频前来造访。

“叮”,视频来了。

这个年龄的朴东旭已经可以轻松抑制迫不及待的冲动了,他侧身倚靠在阳台的窗棱上,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小区外的一切,更重要的是能够防着在厨房与客厅之间忙碌的妻子。

看着妻子整体下垂的身影进了厨房,他点开视频,调小了音量。

只看了两秒钟,他的心猛地缩紧了,赶紧关闭视频,炮烙似的把手机揣进裤兜,呼出刚刚卡在喉咙的一口气,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胸口,以便让烟酒过度的心脏别发生骤停。

“我下楼走走。”

“去吧!”妻子是喊着说的,显然没有听出他语气当中的伪装性。

在抓着风衣途经穿衣镜的瞬间,他突然注意到不断扩大的秃顶正在将自己推向早衰的深渊。

这种高档小区的电梯很快,而且中途又没有其他乘客叫梯,从十七楼到地下车库只是短短的一小会儿。但朴东旭仍然觉得它是一架垂直行驶的牛车,慢得令人想骂娘。

电梯一落地,朴东旭就闪身奔了出去,紧走几步钻进新款路虎车。同时,他扫一眼车外,感觉一切都符合车库的寂静之后狠狠靠在座椅上,把灰色风衣的前襟撑开一些,以保证不被车外窥见手机屏幕的光亮。

其实,视频根本无需再看,那最初的两秒钟已经向他宣告了所含的内容,并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切!该死!妈的!啊依勾……”

他摇着头使劲砸了一下方向盘,现在关心的重点是摄像头在公馆房间哪个角度安装的?以及如何安装的?竟然全程无死角地记录下了他和金善英所作所为的完整画面。当然,他更关心的还是对方这么干的动机。一句话,这个人不简单,能做到这一点,可不是一般的心机,绝对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远远超过了朴东旭这四十八年遇到的所有劲敌。

他是谁?是政治对手还是禁药过程中结下的仇敌?他要达到什么目的呢?这道难题到底有没有解呢?

随着这些问题在大脑里翻搅,视频已经播放了一小部分。朴东旭没想到自己和金善英还挺上镜,竟然在自我感觉很平常的阴暗缩影里演绎出了堪称精彩绝伦的画面……

如果视频内容单单是不雅镜头的话,与事实相比,朴东旭似乎觉得自己只死了一半。最多成为大韩民国一周内的热点丑角、

颜面破败不堪、仕途戛然而止、妻子发起冷战、当一阵子鬼而已。但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因为画面里除了两人合二为一和间歇性享用“晶体冰糕”的片段之外,还有金善英一叠一叠清点了整整二十万美金装进旅行袋交给他的场景,以及金善英说明这是上次那批货款的音频。

这就要命了,虽然每次“供货”朴东旭都是把整袋的东西事先放在一个隐秘处让金善英自己去取,貌似不留隐患,但他本身就是资深禁药专家,深知落网的药贩子在审讯手段面前就是案板上的肉。这一切的一切如果深挖起来,现任总统都无法改变他把牢底坐穿的结局。所以,和这段视频一起摆在朴东旭面前的问题可不是仕途、名誉、家庭尽毁那么简单了,而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稍有差池,他这位大名鼎鼎的朴室长就将万劫不复。

视频很长,不用看了。这种情况下,朴东旭已经失去了一个演员欣赏自己作品的雅兴。他使劲晃了晃头,妄图摆脱眼前瀑布般的黑暗。这是血压升高造成的,相信换作谁都一样,如果被一锤子砸在天灵盖上,都会产生这种眩晕感的。何况,他面对的危机绝不比那一锤子轻。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系铃铛的这位却在朴东旭脖子上系了个死扣,决定生死的绳头还在人家手里攥着,这使他由于职业特性而畅享多年的优越感瞬间土崩瓦解,一下感受到了那种去舔别人靴子乃至更脏部位的逼迫感。那感觉糟透了,简直就像一根面条或一块柔软的橡皮泥,怎么捏弄、怎么蹂躏都是别人的事儿,唯有乞求和顺从才是属于自己的权利。这一现实十分确凿,铮铮有声。

电话拨通之际,他咂出了舌尖上的苦涩,同时也听到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卑微的声调:“喂,说吧,你想怎么样?”

对方似乎完全清楚他此时该有的心态,以平稳、自信,还带着些许解气的傲慢语调说:“陈斌是被人陷害的,是冤枉的。如果你能让他安然无恙,我保证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听了这句话,朴东旭从地狱大门口向人间退了两步,绝望感稍有缓解。因为他首先可以断定对方不是自己的政敌,不会为了消灭竞争对手而致自己于死地。其二,对方也不是找自己报复的药贩子。否则哪有什么条件可讲,自己能收到视频的同时,首尔检察厅也就收到了,这个电话无非是猎手虐杀猎物之前的戏弄而已。其三,对方也不是勒索钱财的敲诈犯。那种人的特质就是没完没了,好吃不撂筷,最终的结果都是因为无限的贪欲而弄得两败俱伤,被敲诈的投案报警,实施敲诈的被绳之以法。

朴东旭那种比马上就死好一点的轻松感就基于这三点,因为对方是想让在押的邻邦药贩子陈斌没事。而这个案子又是自己手下兄弟主办的,自己这个室长主抓全面。所以,对方要想达到目的,最起码短期内不能让自己有事,甚至永远不能让自己因为这方面有事。在聪明人面前,这属于常识。

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多年练就的行业特质使朴东旭瞬间冷静下来,只要有时间,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到时候是销毁视频杀人灭口,还是自己亡命天涯,就两说着了。

一线生机顿时给了他力挽狂澜的勇气,思维清晰的同时,语气也恢复了刚柔并济的弹性:“朋友,我肯定会全力以赴,这一点不用多说。但您要的安然无恙指的是什么?要知道陈斌可是这个案子的主犯,涉药九十多公斤,这条线总共抓了四十多人,他可是第一被告。”

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很明显,陈斌安然无恙基本是不可能了,你总不能要求我再把他放了吧?但这是潜台词,怕激怒对方,朴东旭没敢说。

“就说你能做到哪一点吧?我好知道接下来该咋办。”对方的语气硬冷,无所顾忌,似乎达不到满意的话,他是不吝啬抛出朴东旭这块“鸡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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