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雯心草(十二)(2/2)

“我不想过颠沛流离的日子,”这一次她回答,“和离之后,我会回到母家,继续一个人修炼。”

男人沉沉的呼吸,宽大的手指向内收紧,又在握成拳之后放开了。

或许他想问点什么,没人知道他想问什么。

最后,已经解剑的将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夫人。”

从这个王朝建立之初,绵延数代的将帅之家,在这一日尽数湮没。年轻的家主不知去向,曾经的将军夫人回到娘家,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

半年之后,在家人的安排下,她嫁给了新的丈夫。

新的丈夫并非她差点订婚的那个,而是另一户新近崛起的人家。他的家族中大半都是“异人”,就算还有普通人,在族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了。

那场宫变之后,拥有“异人”能力的新皇继承了皇位。此后,新皇发出诏令,将“异人”之类的称呼进行替换,选择了传说故事中的一个名称——

“修士”。

二嫁的丈夫没有头婚的体贴小意,偏爱自己新纳的妾室。听说那名妾室原本是他的未婚妻,只是在皇位更迭之后,作为并非修士的普通人,因此被解除了婚约。

后来,双方的家族又不知道做了什么交易,将对方作为贵妾抬进了府中。

对于其中的龌龊,她并非毫不知情,只是并不在意。

在宴会的角落里,她偶尔能听到关于自己的议论。远远超出普通人的耳力,让那些琐碎的计较、长短的低语尽数入耳,像是在找一个话题或者笑料。

“……她啊,初嫁的时候多少人羡慕,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我记得她现在的夫婿站队在二皇子那边,好像也很受器重,也不算太差吧?”

“外表看起来光鲜而已。她家里那个贵妾,听说一个月有二十九天扒着男人在房中,家里的老夫人也一声不吭的,啧啧,也就剩个名头罢了。”

“唉。要是我的话,当初就跟之前那个一起走了,何必像现在……”

即使这个世界多出了某种神异的力量,有一些人,或者说大多数的人,依然被拘束在原地。

也许是因为,这力量还不够强大。不足以撑开上方几千年的天顶,暴露出更高处未知的景色。

她的目光落在天际,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想要飞升到高处去。

也许有那么一天,她真的可以……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两年之后,有一伙从西北边境集结的叛军,带着一支完全由修士组成的军队,攻入了安稳百余年的京城。

皇城的守军以惊人的速度溃败。不过三日,刚刚继位两年的皇帝,便不得不派出使者乞降。

受降之日,为首的将军在马上抬头。隔着数百米距离,他那一双无情的眼睛,与城墙上的某位女眷无声相接。

就和当年一样,她立刻认出了这个人。

那是她的前夫。

叛军入驻,整个国家的权势再度易主。她被禁足在府中整整十日,然后等来了穿着便服的将军。

只是两年不见,对方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依然是能被称作“少年”的年纪。

只是那双眼睛里,有些曾经鲜活的东西,如今已经彻底死去了。

“我组建了一支军队,名为‘庚仪’,”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却冰冷如火焰,“本来是留给咱们儿子的名字。不过这两年我听说,修士中修为越高的,在子嗣上会更艰难几分。”

她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方的呼吸微微不稳。片刻之后,男人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感情:

“你的丈夫刚刚死在了城门外。七日之后,便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话语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只是纯粹的告知。

……

……

从属于他人的记忆中抽身,许安平尚未回神,心脏里仿佛依然残存着无处不在的压抑感。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然后伸手到床边,摸到了上一回拔|出来过的那把剑。

它被丝绦挂在拔步床的旁边,和新娘记忆里的最后一幕,那把锋锐的宝剑一模一样。

“她被灌了药。”

突然,许安平没头没尾地说。

淇风倚靠在拔步床旁,看这他的表情似懂非懂。许安平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解释道:

“成亲的前一天,幻境里的‘新娘’被硬灌下了一碗药。是专门研制出来,让修士失去修为的药。”

“散魂丹?”淇风想了想,随口说出个药名。

许安平想了想这是个啥,然后点点头:“八成是散魂丹的祖宗。总之,她被迫从修士变成了凡人,然后被塞进花轿,送到了成亲的喜堂。”

他的视线环视了一周。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当年喜堂的模样。

“然后呢?”

淇风饶有兴致的催促他,仿佛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许安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干脆地交代了结局:

“然后,就在这间洞房里——失去修为的新娘抽出这把剑,杀夫证道了。”